鲜花着锦, 烈火烹油, 来到西北数年之后, 施府府上,已然成为了整个西北的龙首人家,每日里门槛都几乎要被踏烂,让人只是看着,都觉得眼红。
“今日少爷在作甚”
施堰一回府, 就有七八个女婢上前来伺候他宽衣解带,擦了把脸, 拔出了一日的疲劳, 施堰虽然年事已高, 却依旧看起来精神奕奕, 一双剑眉一瞪,一个女婢立即跪下说道。
“少爷今日一直在读书, 还在书房里不曾出门。”
闻言, 施堰脸上的闪过一丝满意的表情, 不错, 若说他那早逝的儿子留下来最好的东西,便是这个孙儿。
聪明,又勤奋,最重要的是, 还足够听话。
女婢将一块玉佩小心翼翼地给他系在腰间,施堰左右看了看,确定衣衫没有一丝错处, 才一挥手,几个女婢立即心底松了一口气退了下去。
想了想,施堰也迈步,往那书房去了。
一缕檀香缓缓燃烧着,淡淡的香丝从炉子里飘出来,一点一点向满室蔓延。
站在书桌后的少年看起来剑眉星目,肤如凝脂,通身的气度贵不可言,不是精心培养,万万得不出这样的气质的。
他正站着悬腕下笔,笔尖游走肆意中带着一丝老练沉稳,只一看便知,定然是多年练习才有这般的神韵和自若。
“祖父,你来了。”
写完最后一笔,少年眼中带着一丝丝对字的不满意,放下笔后,恭敬地向着门口站着的施堰施了一礼。
施堰满意地看着这个孙儿的一举一动,只觉得自己的教育实在是太成功了。
如今哪个上门来的人,不是见面就先夸他这孙子养得好
想了好一会儿,施堰才换上一副慈眉善目的笑容走过来,扶起少年的双臂。
“又和祖父见外了,我都说了多少次,在家里不用这么见外。”这句话却已经被他说过无数次了。
少年趁势而起,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祖父说得是,下次孙儿一定不敢了。”只是他嘴上这句话,施堰也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听下人们说,你今日又在房里呆了一日怎地不出去走走上一次林家不是给你下了帖子,邀请你过去赏菊”
施堰走到书桌前,看了一眼上面练了的厚厚一沓大字,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这字越发有风骨了,倒是不枉他请了名师来教导。
少年微微一笑,“那林家我已经查过了,赏菊不过是一个借口,他家中的庶女几个月前请了一个教养官女在身边跟着,这赏菊我怕是另有深意,便不方便去了。”
“哈哈哈,不错,你既然能看出来,那便最好了。此事你无需理会,那林家不过只是出了一个小小的官员,也敢用庶女来拼前程,哼。”
施堰眼底有些许冰冷,他的孙儿,自然是要配贵女的,一个小小的庶女,如何能配
又聊了一会儿,夜幕降临,施堰才拍了拍少年有些消瘦的肩膀。
“去吧,用膳休息去,明日早些起来念书,你可是我们施家唯一的独苗苗,日后祖父身上的担子,可都是要落在你的身上的。”
“是,祖父。”
少年乖巧应声,两人分开,一夜无话。
又过了数月,施堰看着少年渐渐长成他想要的样子,正要带他正式踏足社交圈子,一日深夜,却被儿媳哭泣着闯入他的书房中。
之后,一切便变了天。
“你还想和老爷说话”一个贼眉数目的下人看着面前还穿着一身华衣眉目茫然的少年,冷笑一声,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你搞清楚些,你不过是个下三滥的东西,能过上这么些年的富贵日子,你就知足吧滚滚滚,别在这里继续碍眼了,我们正牌大少爷已经上了族谱了,叫做施宇,懂吗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滚一边去吧”
说完,他砰地一声,将那后门狠狠关上。
少年满眼无措地看着紧闭的后门,却不明白,为什么叫了这么多年的阿玛忽然一夜之间变了样,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少年,说他才是施家真正的大少爷。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祖父轻易就相信了这话,分明,分明他才和祖父长得神似,而那个少年,肥头大耳,和爹爹祖父一点相似之处都寻不出来啊。
他在施府附近徘徊了数日,终究饿得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一个老乞丐正坐在他的身边,给他递来一个破碗,还有半个硬邦邦带着灰印的馒头。
“大少爷,吃点东西吧,你也别在那施府附近转悠了,老头我看过了,这几日他们喊了几个家丁在那附近转悠,怕是要找你麻烦呢。”
少年看了一眼馒头,又看了看老乞丐满是褶子的脸,默默接过了那个破碗和馒头,喝了一口水,啃了一口刮得他嗓子生疼的馒头。
他没有放弃,在施府又偷偷摸摸地等了几次,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见到了施堰。
他如同以往施堰教导他的那样,仔细分析着那个少年根本不可能是施家的种,最后却只得到施堰一个冰凉的眼神。
“你说够了吗说够了,我就最后说一次。不要再费口舌狡辩了,你阿玛是生你的人,她会弄错你如今已经不再是施家大少爷了,再有下次拦下我的马车,别怪我不念旧情”
一甩袖,他捂着口鼻带着一丝厌恶,匆匆离开了。
留下了的两个下仆一看,围过来嘿嘿一笑,开始用言语羞辱起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来。
少年一点一点,觉得心里渐渐麻木起来。
他后来站在雨里淋了一夜,若不是老乞丐拼了命把他带到一处破房子里好生照顾了几天,怕是就要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