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顾盼无所谓钟砚信不信她口中说出的半真半假的话, 她被男人紧紧抱在怀中,她的下巴轻放在他的肩头, 放空的眼神看向远方,她很想说些什么, 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间一片潮湿细腻, 没法子和他好好说话。
她内心平静, 胸口曾经汹涌的恨意惧意都逐渐平息。
她缓缓收回视线, 淡然的眸光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 望着这个她曾爱过的男人。
青年的气质经过岁月的沉静,尖锐的锋芒藏在眉眼之下, 漂亮至极的五官仿佛被精心雕琢过,高高在上冷厉阴沉。
他好像变了很多, 又好像从来没变过。
顾盼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弯了弯眼睛微微一笑, 问“你是不是想这样困着我一辈子”
她并不需要钟砚的回答。
男人对她从来就不是纯粹的爱, 而是入骨的占有。
偏执扭曲的情感, 与平等的爱意并不相关。
钟砚不觉得这种做法有什么不对,年轻的帝王独掌大权, 杀伐决断都是由他一人说了算。
他看着顾盼平淡漠然的双眸, 无论他怎么找都没办法从这双眼睛里找出一丝一毫对他的不同。
钟砚好像这个时候才明白, 顾盼那时说的不爱他也不恨他了,并不是假话。
她当真是把他当成了个无关紧要的人。
临近顾止行的大婚之日,顾盼的身体急转直下,一天里大半的时辰都用来睡觉, 她每天起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盯着日历算日子。
离三月之期其实只剩了还不到一个月。
顾盼倒是不再咳血,只是会觉得头疼,胸闷气短喘不上气,大抵是命不久矣前的正常征兆。
她脸色苍白,坐在镜子前,羸弱少女满脸憔悴,唇色泛白,病恹恹的样子着实不太好看。
顾盼拉开抽屉,放在里面的匕首不翼而飞,她愣了一下,随即走到床边,在枕头被子底下翻了又翻,没有找到钟砚送给她的那柄匕首。
顾盼将碧青叫进屋里,焦急询问“你可见过我那把青玉匕首”
碧青犹豫片刻,支吾着回答,“的确瞧见过。”
顾盼紧接着问“在哪儿”
碧青也不知她为何把那柄不怎么值钱的匕首看的如此重要,低着头不敢看她,小声的回答“被主子收起来了,奴婢也不知道在哪里。”
原来是钟砚趁着她睡着后拿走了。
这段时间里,她总是盯着这把匕首看,钟砚心思细腻疑心也重,难免会多想。
顾盼想到那把放在钟砚书房里的长剑,命运兜兜转转,说不定最后她自尽在钟砚面前还是得用原著里这把将她贯心的利剑。
有些事情的确发生了变化,但好像一切又都在朝着原著情节往前走。
她的身体已经很虚弱,腰身单薄纤瘦,满脸病气,柔弱的仿佛被风一吹就吹倒了。
她站起来,问“他在书房吗”
年轻的帝王才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朝事忙碌,常常见不到他的人影。
碧青摇头“奴婢不知。”
顾盼说“带我去他的书房看看。”
她只是想知道那把杀了赵焕章的剑有没有从侯府里被带到宫中来。
顾盼换了件漂亮裙子,又让碧青帮她盘起头发,翠色朱钗别在发髻上,流苏摇摇晃晃,珠子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清脆悦耳。
她披了件红色的斗篷,小半张脸藏在雪白的狐狸毛围脖下。
碧青怕她冷,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手炉,随即让宫里的太监带路,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钟砚正在和心腹臣子们商量要事,一身玄衣坐在高位,半张脸隐藏在昏沉的光线内,看不清脸上神色如何,亦看不清他心底喜怒。
新帝手中缠绕着一串佛珠,圆润泛着光泽。
底下的人吵的不可开交,说破嘴皮子都说服不了对方,前太子在朝中的余孽不少,怎么处置成了个大问题。
徐长河觉着不能全都杀了,只需杀一儆百,点到为止。
另一位年轻的探花郎却主张一个不留,心思狠辣的不像个读书人。
吵了一个下午,都没争出个结果来。
钟砚听得有些烦了,揉揉发酸的眼睛,平淡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那就全都杀了吧。”
也该让朝堂上这帮审时度势的老狐狸们知道墙头草不是那么好做的。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要么死,要么就都把心思收一收,老老实实当他们的臣子。
徐长河心头一惊,“真这样做了,有损你的名誉。”
那群不安好心的史官肯定要大肆晕染,日后添油加墨胡写一通。
钟砚不太在乎那些虚名。
顾盼推门的瞬间,听见的便是那冷漠寡淡的三个字
都杀了吧。
少年帝王,粗暴残忍的手段不亚于其他人。
钟砚仅仅是看上去像个脾气好仁慈和善的温润青年,心肝脾肺切开通通都是黑色的,每一处都已经腐朽。
书房里的年轻男人们瞧见顾盼也是一愣,刹时收声,静若寒蝉。
顾盼的眼睛又圆又亮,漆黑透明的眼珠子比琉璃还要纯净,眼中似有流水波转,闪着盈盈水润的光泽,仅是这双漂亮的眼睛就勾足了众人的视线。
少女一身绯色衣裙,勾勒出纤弱有致的身材,乌黑长发柔顺躺在她的肩颈,生病了的她,依然像个明艳的小姑娘。
钟砚没想到她也有主动来找他的一天,默默起身,抓着她的手腕,不动声色挡住她的大半身子,瞧见徐长河等人直勾勾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心中已然不悦,连带着声音都沉了下去,他冷冷出声“你们都先出去。”
徐长河已经将顾盼当成了个祸害,原本还等着钟砚亲手杀了她的那天,如今看来是等不到了。
钟砚这副谁也不让看的架势,可不像一星半点的喜欢。
他不该有软肋,一旦有了,便该杀了。
徐长河冷着张脸和新科探花郎一同从书房里退了出去,他不情不愿,探花郎却无所谓自己被赶了出来。
出了书房,探花郎饶有兴致的问“方才这位姑娘是”
徐长河斜斜扫了他一眼,“未来的宠妃。”
探花郎长长哦了声,眼尾的笑略有深意。
徐长河和这位新科探花郎不太合得来,不过认识他这么久,也没见清心寡欲的探花郎关心过一个女子。
他贱嗖嗖的问“你看上她了”
“没有。”
“那你打听她是想干什么”
新科探花郎微微一笑,“她似乎得了重病,活不长了。”
他家世代从医,只有他一人走上仕途,不过他也从祖父那里学了些医术皮毛,看个面色绰绰有余。
徐长河心里一跳,“你没瞎说”
“没有。”
思虑一番,他咬咬牙,说“这事你别多嘴。”
“和我无关,我为何要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