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北风呼啸,天阴沉的厉害, 温度直线下降了十来度, 冷风吹在脸上刀割一样疼。
保全一大早过去医馆探望那个孩子, 刚进门一个学徒伙计就迎上来对他说“呦, 您来啦,那位姑娘才刚儿醒了, 吃了粥也用了药,这会看着可精神多了。”
保全心中一喜,面上就带了些笑, 扔给学徒一角银子, 道“不错,赏你的。昨晚儿上谁照看的”
小学徒得了银角子笑的小眼睛眯成一道缝, 害得保全直怀疑这家伙到底长没长眼珠子,睁眼的时候就看不见,这眯起来就差不多完全闭合了。
搭配着蒜头鼻,河马嘴, 啧啧,难为他怎么长成那样,丑的清新脱俗,不忍直视的保全默默地调转了视线, 看一眼外面洁白的雪洗洗眼睛。
小学徒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被人嫌弃,兀自开心地说“我们医馆有专门护理的婆子,昨晚上就是那婆子守了一夜。”
来到医馆后院的房间, 保全一进门就看到小姑娘缩在被子里哭,被子鼓起一小团,一抖一抖的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呃好孩子你先别哭,这里是医馆,没有坏人,安全的很。”
低低的抽噎声戛然而止,小姑娘将被子掀开一条缝,睁着大眼睛惊恐地看向来人,颤声问道“你是谁我要嬷嬷,我嬷嬷在哪”
保全心里一惊,嬷嬷这个词可不会出现在普通百姓家,看来这孩子出身不俗,根本就不是他们以为的寻常人家的孩子。
保全有些为难,他要如何同一个孩子解释她嬷嬷为了保护她而不在了的话
对这个大难不死的孩子来说似乎有些残忍了。
“伯伯求求您告诉我嬷嬷去哪里了”那孩子又追问了一句。
保全觉得这事怎么也瞒不住,咬咬牙一狠心就告诉了她,惹得小女孩差点哭晕在病床上。
“呜呜呜,嬷嬷没了,玉炔也不见了,娘娘,连城好没用,辜负了您的良苦用心。”
早上醒来时她就发现戴在脖子上的玉炔不见了,没了玉炔她要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如何和干娘相认
醒来时没见到嬷嬷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怀揣着侥幸心理安慰自己嬷嬷一定是有事出去,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现在这最后一丝期望也破灭了,她只感觉无边的绝望如惊涛骇浪般一冲击着她的心神,让她那小小的心里甚至萌生了追随她娘和嬷嬷而去的念头。
“玉炔什么玉炔”保全疑惑不解,昨儿个送她来时也没看到有什么玉炔啊。
小姑娘哭的直打嗝,呜咽道“是我贴身带着的玉炔,是同我干娘相认的信物,不、不见了,呜呜呜。”
保全急得直挠头,原地转了几圈,无奈道“我说小姑奶奶,你先别哭了行吗玉炔没了,那咱就说说你干娘,你知道你干娘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吗你若知道,我就带你去寻。”
小姑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保全,几秒后瘪瘪嘴,又哭了起来,泪珠一串一串地从那双大眼里滚落,看得保全一大老爷们都有些心酸不忍。
“呜呜呜,我不记得了,我就记得干娘是大户人家的太太,和我娘是好姐妹。”
保全郁闷地薅了薅头发,“那你总该知道你娘的姓名吧”
“嗯,这个我知道,我娘姓李,名玉藻,在京城长大。”
李玉藻保全愣了一下,怎么感觉这名字那么耳熟呢
保全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嘴里反复念叨着李玉藻这个名字。
突然猛地拍了自己脑门一下,他想起来了,二太太十几年前的闺中密友可不就是叫这个名字,那姑娘的模样到现在他还记得几分呢
李玉藻,京城长大,同大户人家的太太又是闺中密友。
为了防止因同名同姓搞出乌龙,保全又问了她一个问题“那你家住在哪里”
“连城,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所以我的名字也叫连城。”
保全激动的一拍手,对上了,是那个李玉藻没跑了。
当年她嫁去北地连城,这些年一直同二太太保持着书信往来,他还给送了好几次信,绝对不会搞错。
糟,这事大条了,不是他能搞得定的,他得赶紧回府告诉二老爷二太太这个消息。
保全叮嘱连城道“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知道你干娘是谁,我这就去给你寻来。”
说完也不等连城答话,出去找掌柜的和学徒交代一番,就急匆匆回府去了。
一直在窗外偷听的婆子脸色大变,惊慌失措地跑回自己的下人房,从炕席子下面摸出一块鸡油黄玉炔,拿在手里端详摩挲了片刻,脸上表情一阵变幻。
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这般细腻鲜亮的美玉,看着就不是个便宜物。
若是拿去当了,下半辈子的养老银子就有着落了。
反正她无儿无女就一孤老婆子,日后躲得远远的,谁能找得到她也是命,合该今儿个让她发笔大财。
婆子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翻箱倒柜找出一块半旧的包裹皮,将自己的衣裳私房等物统统包好,又将玉炔贴身挂在脖子上,趁着没人注意,悄悄从医馆后门跑了。
从茅房出来的学徒眼角余光扫到婆子一闪而过的背影,也没往心里去,只以为她是有什么事出去等会就回来了。
英勇候府玉兰居。
“你说什么可当真”王氏听了保全的话,惊的一下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果真是玉藻的女儿她怎么会出现的京城这太突然了,让我缓缓,缓缓”
贾政也万分惊诧,感慨这世界真是太小了,机缘巧合救下的孩子居然会是故人之女。
保全肯定道“奴才仔细问过那孩子,信息也都对得上,想来不会有错。”
贾政对王氏道“走,过去看看,若真是故人的孩子,也得先接回府来。”
王氏道“对对,也不知玉藻怎么样了”
心中难受的她说话都带了一丝哭音儿,对于李玉藻,她心中多少有些数,只是不愿意往那方面想罢了。
夫妻俩收拾好,马不停蹄地去了医馆。
待看到哭的眼睛红肿的瘦小孩子,又隐约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李玉藻的影子,王氏再也忍受不住,冲过去一把搂住连城哭了起来。
“好孩子,你受苦了。干娘来了,跟干娘回家。”
连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吓了一跳,又听她说干娘,就知道这人估计就是她娘的好姐妹了。
瑟缩着伸出青紫的小手,轻轻抱住了王氏,一同哭了起来。
“呜呜呜,干娘,连城终于找到您了,连城弄丢了干娘给的玉炔,连城好没用。”
王氏哭了一会,情绪逐渐平复。这会儿见这孩子哭的厉害,就给她擦了擦眼泪,温声安慰她道“不哭了啊,玉炔丢就丢了,回头干娘再送你一块更好的。连城同干娘说说,你你娘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就让嬷嬷带着你进京了”
连城抽噎了一阵,缓缓道“我娘走了”
接着她就将她所知道的事逐一讲了一遍,其中有些更深更复杂的地方她也不是很明白,只用童言稚语表达了一番她的意思。
纵然如此,贾政夫妻还是听懂了她所表达的意思,对李玉藻母子三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王氏气得浑身直哆嗦,颤声骂道“简直是欺人太甚,畜牲行径。”
贾政也非常气愤,他还真没遇到过如此禽兽不如的人。
虎毒尚且不食子,那男人非但将结发妻子扫地出门,更是不顾亲生女儿的死活,骂他是畜牲简直都侮辱了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