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面具拈了一撮长胡子, 眼皮上画了两道皱纹,眉峰挑动时, 皱纹跟着动,抬起了老态的眼皮。
面部乔装完毕,慕锦重心前倾, 背脊稍稍驼起。
最后穿上了尚书的官袍。
俨然成了兵部尚书的样子。
慕锦走出屏风,丁咏志看呆了眼。他拍一下慕锦的肩“你可真有我爹的神韵。”
穿着便服的兵部尚书咳出两声,对着神似自己的一张脸说“四皇子此行珍重。”君臣有别, 无外人在场时,兵部尚书一律称呼四皇子。
慕锦坐上兵部的轿子, 独自进宫。
马蹄声在冷清的宫门前踢踢踏踏。
侍卫拦住了, “来者何人。”
慕锦伸出一只苍老的手, 将令牌递了过去。
“尚书大人, 失礼了。”侍卫放行。
阔别多年,慕锦重新进入这一座皇城。
宫门前,青碧玉柱在宫灯下映出两只蛟龙, 一上一下,追逐狠斗。
门前侍卫的官服比慕锦离宫前更红。
慕锦没想到,自己居然记得这些。关于皇宫的记忆, 极为微弱。当了慕二公子,他在京城到处游玩, 从不接近这里。
他在刻意地遗忘。
他当年是从西宫门走的。
八岁的慕锦抱着甄月山, 问“母后为何不走”
甄月山抚抚他的小脸, 叹气“我累了, 不想走了,走不动了。”
他知道,这一走,就是生死永别。他连她的陵墓都无法靠近。
她是前皇后,葬在了皇上已修建一半的新皇陵。
马车过了宫门。
慕锦又回到了儿时的鬼门关,他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和死亡擦肩而过。
这么一想,皇宫还有一位六皇子,真是皇后手下留情了。
到了第二道宫门,慕锦下了马车。
东宫、西宫在慕锦眼里,无非是里面的谁谁不同。除此之外,雕梁画栋,碧瓦朱檐,一座一座有何区别
到了皇上的寝宫。
蓝公公候在殿外,恭敬地行礼,“尚书大人,这边请。”
“劳烦蓝公公。”慕锦故意哑声。
蓝公公左右张望,这才进了宫殿。
屏退了闲杂人等,这里的都是皇上的亲信。
到了皇上寝宫,蓝公公在门外细声说“皇上,尚书大人到了。”
“进来。”哪怕是抱恙,皇上也不怒而威。
蓝公公推门,待慕锦进去,他又关上了门,候在门外放风。
见到慕锦的瞬间,皇上几乎起身相迎,生生克制住了。
慕锦开口“皇上。”
“免礼。”
慕锦开门见山地说“臣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失眠大半个月,皇上脸色有些疲惫,“说。”
片刻,慕锦出来了,又悄然离宫。
送走了慕锦,蓝公公回到皇上身边。
皇上笑了“澹儿啊,无事不登三宝殿。讲没两句就走。不过,他肯来见朕一面,算他有心了。”
“皇上,臣扶你歇息。”蓝公公上前。
“蓝公公。”皇上忽然问“澹儿易了容,是不是也跟朕有那么一点像”
“是的。”蓝公公笑笑“四皇子骨子里就是皇上您的心性,一模一样。”
“对,一模一样。朕每回见他,就会想起在西埠关和百随交战的情景,朕当时就是澹儿这般年纪。月山啊,真是美极了。”皇上扶住蓝公公,“朕近日在想,要是以后见到月山,她不肯原谅朕朕该如何是好”
“皇上”蓝公公眼泛泪花,“前皇后心善,她早原谅皇上了。”
“不,不。以前我觉得她原谅朕了,但是在月山摔跤的地方摔了一跤,朕知道,她没有。她心善,可也心狠。”皇上说“但愿,今夜可以睡一个好觉。”
“清流。”萧展翻开了另一本奏折。
清流应声“臣在。”
“什么时辰了”
“回太子殿下,亥时了。”
灯下,萧展眉目如玉。他一边执笔在奏折上批注,一边问“皇上的病情有无好转”
清流回“御医说,皇上是心病,太思念前皇后了,以致夜晚睡不好,白天睡不着。”
闻言,萧展笔上顿住,“摔在御花园,摔出心病来了。前皇后走多少年了皇上纳新妃,生龙子,一样没有落下。到了这把年纪,深情又给谁人看。”
清流低首,不敢发话。
萧展执笔写完,又说“皇家男儿,没有心没有情。皇上把他教诫我们的话给忘了。”
清流静静地听。
萧展合上了奏折,扔到一边,“这些税帐,自己算不清也敢呈上来。”他起身。
清流上前,为萧展披了一件外袍。
萧展走到棋盘前,“从向阳城回来,我心底有一件事。”
清流问“太子殿下所言何事”
“倘若四皇子真的在世,为何这么多年没有动静”棋盘陷进了死局,萧展重新执子,也无从下手。“他就甘心将皇位拱手相让”
“这”清流迟疑片刻,说“太子殿下,四皇子也许有自知之明,深知斗不过殿下的才智,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啊。”
萧展将白子把玩在掌心,“母后说,前皇后虽然聪慧,却不喜争斗。得知要和众嫔妃争宠,她索性连皇上也不要了。把皇上气得,连升几位嫔妃。就是因为特殊,皇上才对她另眼相看,惦记了这么多年。”
“那”清流说“四皇子遗传了前皇后的性情,才灰溜溜地离宫了。”
萧展没有改变棋局,走出了书房,问“琢石呢”
“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已经歇下了。”太子日理万机,这个太子妃只顾自己吃饭睡觉,清流不禁为太子心疼。
萧展只有一名妃子,李琢石没有后宫之忧,自然无所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