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站在黑板前, 同学们都在下面笑,虽然一起上过幼儿园, 但是大家对慢慢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都是附近村子里面的,大家都是从幼儿园到现在。
慢慢属于后面插进来的,她注意到了,那个孩子王走了,大概是年纪太大了。
大家知道她是上海来的,白白胖胖的,一个学校里面, 再没有比她更白的人了, 而且书包是那么好看,裙子是两层纱网的鹅黄色的,那一年, 乡下还没有这样的纱网裙,她的文具盒是粉色的两层, 能自动打开的。
张向东回来的时候买了两个, 一个给了顾青青, 顾青青比慢慢高两个年级,慢慢今年是三年级了。
同学们都起哄,张小安也在,看着自己这个妹妹,就没想到怎么这么胖呢,白的有点刺眼, 他团了团手里的纸团子,本来打算当棋子儿的,也不敢下棋了。
跟同桌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收起来棋盘,聚精会神的看着黑板,心想着这要是让他上去了,少不了就是一顿打了,他也还不会两位数乘法呢,谁知道过了一个暑假,这玩意怎么算啊
一只手撑着脑袋,“不会做吧。”
数学老师就随手写了个乘法,给慢慢看,慢慢就摇摇头,真的是一点儿也不会。
下面有人就开始笑了,因为学过去了,就觉得很简单的,老师就扭过头来喊,“笑什么笑,写作业去,上海的课本跟我们又不一样。“
又对着慢慢说,“我给你写一遍,你学着点儿,不难。”
慢慢的脸有点红了,但是能撑得住,觉得这个时候不会,不是那么丢人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脸上带着笑。
只有一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头发长长的,应该是很久没有洗过了,因此头上看起来带着不少毛絮絮一样的东西,手也是黑的跟乌鸡爪儿一样的,指甲短的不能再短了,脸上看着也是早上没洗脸,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手里拿着一只铅笔头,真的是要拿不住了,看起来寒酸的很。
人又有一些瘦小,北地里的男孩子,长不到一米七五大概就是三等残废了,一米七的个子,只怕找对象都不太好找了。
这孩子明显比一般的孩子瘦弱一圈儿,跟慢慢站在一起了,要是给慢慢姥姥看到了,那不得了了,对比明显的很,这绝对是地主家的胖闺女家里长工的穷小子。
慢慢喜欢上海的繁华,喜欢那里人的体面,喜欢那里物质的丰富,可是她也不会嫌弃自己上河,不会嫌弃自己的同学们,即使他们一个个的,看起来都那么的极为不体面。
鼻子上带着一点汗,脸颊上都是热热的,老师拿着半截粉笔,在那里说了一遍。
问慢慢,“明白了吗”
慢慢就点头,然后仰着头看老师。
老师就嘿的一声笑了,他这才是第一遍,就跟个例子一样大概说一下,去年一学期,他就带着班上的孩子学两位数乘法,结果还是有好多个不会,讲了一遍一遍的还不会。
正常情况下,他来回讲的,才有人听得懂,一个是孩子没心思,还有的孩子有心思但是底子就在那里,当然老师说着一口的家乡话,教学的方式也很具有乡土气息,没什么超高的技巧的。
但是看着慢慢也着急,拉下来三年的课程,不能就这么耽误了,又不是什么不学习的坏孩子,也喜欢慢慢的乖巧。
他擦了黑板,然后又写了一个两位数的竖式,“那你来做这个。”
下面的孩子,就更兴奋了,叽叽哇哇的,说的话儿慢慢都没注意,她全部的精神都放在黑板上了。
她站在黑板前,回忆着刚才的步骤,西安从右边开始做,然后做完右下角的,然后就开始左边的,一笔一划的有点慢。
因为很少在黑板上写字,下面的孩子都看着,有的人喊错了错了,就是瞎起哄。
老师喊一句,“安静,谁说话谁上来。”
瞬间安静如鸡,孩子整日里吵的没法子,但是只要说是上黑板,那一个个恨不得当自己是空气,找个墙缝儿给自己钻进去,誓死不要上去丢人,因为确实是很煎熬。
李铮铮一直在低着头,他的头微微的低着,坐在教室做里面一排的第二张桌子那里,离着黑板很近,但是外面对他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跟走神一样的,但是桌子底下的手,一直在动,他拿着铁丝,一圈儿一圈儿的圈着,手指因为发力,指甲都变白了,指甲盖挤压着下面的肉,都要挖进去了。
脸色却是一点表情也没有,直到铁丝勾起来了,然后他拿着橡皮筋,给橡皮筋牢牢的打结儿,看的出来很熟练,他在做弹弓。
上面慢慢已经做出来了,看着老师,不知道对不对,老师没想到真的做出来了,“挺聪明的,一学就会。”
下面的同学们一下子就更吵了,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老师也懒得喊了,一节课喊无数次,也是很烦的。
慢慢笑了笑,很浅,她侧对着同学们,正对着老师,然后一下就撞进去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但是那么亮,眼睛会告诉你一个人的经历,慢慢总觉得里面有点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她下意识的笑了笑,注意到了,只有这个小邋遢,一直没有看黑板,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结果没等着露出来半颗牙齿,人就面无表情的低下头了,慢慢心里面凉了下,心想怎么这么不友善呢。
老师怕她忘了,又写了好几个,看她都做对了,就喊她下去了,只是没有位置坐。
便看了一眼,“到张丽旁边去坐。”
张丽就是坐在李铮铮的前面第一张桌子那里,因为人单着,所以她自己一个人,现在慢慢来了,很高兴了。
她长得也是有点儿胖,说话都带着一股的孩子气,但是话很多,心眼儿也好。
给慢慢搬开椅子,自己到嘴里面去坐了,然后就开始说话,问的都是上海好不好,为什么回来了的事儿。
李铮铮打量着自己前面的小女孩,心想,真白。
他只看了一眼,慢慢长在讲台上,窗格子上的太阳打进来,秋天的太阳不够亮,但是足够有厚度,照在慢慢的脸上的时候,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白嫩的皮肤,脸颊两侧健康的粉色,还有如此圆润的身体,孩子多,每张桌子挨得也近,慢慢做进去,其实挺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