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发出那则几乎代表了表白性质的宣言不久,办公室的大门便传出了执手锁轻巧的开启声。
仍然盯着聊天室界面看的霜叶没有回头, 放任那道无声无息的脚步声来到自己身旁, 她不说话, 那人竟一反常态的也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视野前方却伸出了一双缠绕着白色绷带的少年手臂, 还未来得及定睛确认,紧接着,便是自己的身上蓦然一沉,感受到被人从侧面绕到背后揽住的动作。
属于对方的气息顿时就包裹住了她的全身,少年人那双臂骨纤瘦得仿佛一截挂着残雪的松枝,却带着比往常更大的力度, 紧紧环住了她的肩头。
霜叶的头不由微微偏转了几寸角度, 感觉到他那颗脑袋正埋在了她的颈间, 肩头蔓延开的柔软黑发安静地挠弄她的脖子。
“太宰”她放下了手机,转身面向了他,“你从中也那边回来了”
近距离待在对方的怀抱里, 足以让霜叶轻而易举地嗅到他身上的味道,转身过来目光检查到这人身上完完整整的没有挂彩, 她的眼底才落下了安定,随口嘱咐了一句。
“别总是上门给人找麻烦啊。”
虽然不知道他又在背地里做了什么动作,但直觉告诉霜叶, 搞出的阵仗越大就中也越生气中也肯定越倒霉。
而制造出这一列等式的真凶却无声圈紧了怀抱,像是要以突然骤缩的空间来表露出他当前堵塞在心中的不满。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中也”
他的声线异于往常的低沉,不复明快语调的时候, 如同迷雾遮挡了云日,留下来的是一潭不曾有阳光临幸过的死水,萦绕着死亡危机扑近的威胁。
说出那句话的黑发少年缓慢地从她的肩膀抬起头与其对望,霜叶只感觉落入对方那双鸢色眼珠里,世界好似变成了泛着陈旧边缘的胶卷,昏朦的颜色里流动着晦涩与不安的情绪。
她不由伸出手抚上了那双从第一次见起就觉得出奇美丽的眼睛,用指腹在眼角处的位置摩挲。
“我担心的当然是问出这句话的人。”
这句坚定的回应犹如鼓点敲击在心蕾上,顺利唤回了太宰的意识,使得那双枯寂的眼瞳里染上了生气。
可是拽回人间来的绷带精理所当然不变他粘人的本色,有了可靠的后盾做倚靠,他的行为顿时变得更痴缠,终于在这一刻委屈巴巴地发出了质问。
“那小霜叶你为什么要丢下我陪那条蛞蝓出去喝酒”
而且还连游击队的部下们都叫上了,个个分外默契地说好不带他玩,还是自己一早从几个眼神闪躲的部下身上发现了疑点,稍微敲诈一番才推算出来的。
不甘被人遗忘的黑发少年立马又将霜叶抱得更紧,那瘦弱的胸骨咯得连霜叶都不自在地动了动,似乎想要从他的束缚里解脱出来呼吸点新鲜空气。
“要是叫上你的话,肯定场面又要闹起来了吧”
可惜这个解释完全无法说服身旁的粘人精,他不管不顾地将脸埋在霜叶的掌心内一通乱蹭,非要在此刻把自己与情敌摆在同一个天平上比较。
“我难道还没有中也重要吗”
莫名的,霜叶有种自己像被女友质问自己到底跟兄弟工作游戏哪个更重要的既视感,可是落在现实里,并不是三言两句就能简单相较清楚的问题。
“这根本不能放在同个情况里比较啊”
霜叶有些脑壳疼地回答了他,同时尝试性地推了推眼前的胸膛,发现没有成功,最后还是迫于不忍推断对方肋骨,放弃了在他怀里的挣扎。
虽说在潜移默化之下他确实在自己的心里占据了特别的位置,但正常情况中,她决不可能因为单独一个人就拒绝了跟其他人的交流,这一点,他自己应该也心知肚明才对。
只能说,是他心中的独占欲在作祟,她能看清的,是一个人在孤独里徘徊许久的孩子,抓住了什么就不顾一切地收紧在掌心里,纵使指甲因此用力得划破了皮肤,从伤口滚出血珠亦在所不惜。
她所能做的,唯有一点点扒开他紧握的拳心,用指尖轻柔地抚慰上面的伤痕,并且告诉他一件事实。
既然自己那么怕痛的话,就不要总是伤害自己啊。
原本触摸他眼角的手被太宰给接下来握在了手里,修长的五指顺畅地往指缝里一滑,就扣紧了她的手指。
霜叶没有拒绝他对自己做出的亲密动作,安静凝望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忽然间很好奇困扰在心头的某件事情。
“说真的,如果我跟别人走的话,你会哭吗”
这里的走还代表着语意未尽的其他层次的含义,太宰显然能够明白这一点,不由停下了手里所有不安分的动作。
他此刻注视着她的目光,就像是来自遥远银河一端某颗星球的反射,连声音都阻隔在寰宇里听不真切。
“你会跟别人走吗”他没有回答上面的话,反而轻声确认这一个问题。
与其说这句话是在复述之前的假设,更像是这个孩子在迷茫地冲她询问你会丢下我吗,让人光凭想象就探查得到他自愿显露在表面的无措与害怕。
然而霜叶的表情却没有轻易动摇,只是接着平静地询问道“要是我说会呢”
就像在做一个想要求证结果的实验,直到得悉自己想要的验证汇报之前,她都不打算停下试验。
于是眼前的黑发少年果真如她所愿的沉浸入了想象中的画面,眼神逐渐渲染成寂静与空茫。
霜叶确实很想见识见识这个人哭的模样,只是她自己扪心自问,这确实是个艰难的任务。
已经流干的枯萎泉眼难以绽出水花,双眼看透太多绝望麻木的人,大概是不会为了眼前从枝头跌落的一瓣樱花而感伤的。
但是她却被对方亲自纠正了这一个错误的想法。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当有人落泪的刹那,那种美感真的会定格成一幅让人动容的唯美名画。
方才还对着她撒娇的少年神情像是被失去她的可能性给剜空了一块,那种叫做泪的东西承载不住重量从眼角里坠落,晶莹无声滑过眼睫的末梢,顺着脸部的线条消失在下颚。
啪嗒一声,滴落在她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