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重锐瞥了一眼我绑成粽子的肩头, 大概觉得我在说笑。
“我是认真的上回我跟你说”我急急忙忙地解释, “我能看见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都是真话。樊家村那个杀人的跛子, 我根本没见过他,我也不会破案, 就是看见他心里在洋洋得意大理寺的人都被他蒙过去了;还有路上的女刺客,我看到她心里打算等常三哥过去, 趁他不备偷袭他”
虞重锐忽然开口打断我“药是不是很苦来, 喝点糖水缓一缓。”
凤鸢端着酥酪和梨汤走进门, 狐疑地看了我们一眼。虞重锐从她手里接过盛梨汤的青瓷盏,试了试温度,像方才喂药一般想继续喂我喝, 面色平静无波。
“你不信我”我没把凤鸢当外人, 倒是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把我惹急了,说出的话便有些冲动,“我没有骗你不信我、我现在就证明你给看比如她, 她现在就在想”
“凤鸢, ”虞重锐再次打断我, 这回他的语气有些重了, “你先下去。”
凤鸢气得捏紧拳头「我来得不是时候吗少爷竟想把我支开,他们原本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不行,不能再给这小贱人制造机会了,就算讨人嫌我也得杵在这儿,拆散他们」
她细声细气地说“齐瑶姑娘的伤口该换外敷药了, 还是让我留下来伺候吧。少爷还没用晚膳呢,厨下已经备好了,请少爷移步前厅。”
“换药我来,你也累了一天了,下去歇着吧。”
凤鸢还想说什么,虞重锐看了她一眼,她不情不愿地低下头。
我这会儿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乖乖闭上嘴不出声。
凤鸢低眉垂首退出门外,心中哭天抢地「少爷脾气那么好,居然为了这个小贱人瞪我凶我赶我走还要自己给小贱人换药,她伤在哪儿啊,一换不就全都看见了吗这两天都是我给她换的,别说这小贱人的身子还真是肤如凝脂玉雪玲珑呸呸呸她哪里好看妖里妖气不正经我才不眼红她呢嘤嘤嘤我就是眼红她,我要是有她长那么好,少爷肯定早就宠我疼我爱我爱得不得了了」
我被她说得又不好意思又有点得意,悄悄瞥一眼虞重锐,见他面色凝重地盯着我,我那点飘忽的小心思立刻跑光了,想起我们还在说要紧的事,等凤鸢跑不见影了,方低声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到底信不信我啊”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自然信你。”
我顿时觉得心情豁然开朗,压在心头许久的秘密终于有人和我一起分担了。我对他说“我能看见谁对你有坏心思,起码可以早做预防,我真的可以保护你的。”
“你说的这些,训练有素、机敏警惕的金吾卫也能做到。”他平静地说,“我不需要你来保护。”
“那我我”我一时想不到自己还能为他做什么,又着急起来,“我总会有用处的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地都下不了,我能把你赶到哪儿去”虞重锐舀了一勺梨汤递过来,“嘴里还苦不苦”
苦不苦我早就忽略了,只知道这梨汤是真的又暖又甜,沁人心脾。
他一边喂我喝甜汤,一边淡声问“此事除了我,还有谁知晓”
我含着汤羹囫囵摇头“没有了,除了你我谁都没说。”
“你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吗”
“都不知道,”我回答道,又想起自己曾经当面拆穿过贺琚和岚月,不知他们会不会起疑,“应该还没有人猜到吧。”
他敏锐地抓住了我话里的言下之意“你不是从小就如此”
“不是的,前几天才突然变成这样了”一想到这件事发生的源头,我又觉得难受起来,连虞重锐喂我的甜汤似乎都不甜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姑姑出事的那天,”我扁了扁嘴,把鼻间涌上来的酸涩劲儿压下去,“早上醒来,我就突然能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虞重锐追问道“除了撞见贵妃凶案受惊晕厥,还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你仔细想一想。”
我想起手指上的伤,举起来给他看。指腹上的血痂已经脱落了,但还能看出绿豆大一块浅白的疤痕。
“当时我好像被蛇咬了,我还以为是中毒造成的幻觉,但过去这么多天了也没好。”
虞重锐握住我的手皱眉沉思,指尖在我伤疤处来回摩挲。我被他摸得有点痒,想把手缩回来,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只好任他握着。
我的手心又出汗了。
他思忖了半晌,放开我吩咐道“这件事你要保守秘密,除非是像贵妃一样让你全心全意信任、敢把性命交付予她的人,否则绝不轻易透露,也不要随意在人前展示,知道吗”
像姑姑一样让我全心全意信任的人,普天之下也只有三个,如今更是只剩眼前人了。
我望着他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不说出去。寻常人如果知道我有这样的异能,会把我当怪物的。”
“你还是太天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虞重锐嘴上说着嫌弃我的话,看我的目光却是温柔似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懂吗”
道理我当然懂,但我觉得这可不是什么有价值的“璧”,它只会给我带来痛苦和困扰。原本我还以为自己好歹能识穿凶手帮忙破案,能帮虞重锐提防坏人,总算有点作用,但他又不许我在人前显露。
他瞧出我心里并不服气,耐心解释道“人心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你还小,这些事你应付不来。设想一下假如像永王那样心怀不轨、野心勃勃的人,或者那个杀了人逃脱在外尚未伏法的凶手,还有其他有着不可告人秘密的凶徒,他们知道在你眼里自己的心思恶念无所遁形,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我被他说得背生寒意。
我知道,他们会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