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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第130章

话说出口,洪兰溪才意识到自己失仪了。

她就想请罪,却在抬起头的一瞬间看到上方那张脸愣住了。

那张脸上满是从容而安抚的笑,就好像当初那日明明事态紧急,她怕她被人吓到,匆忙地给了她一个这样的笑容。

虽是一闪即过,但洪兰溪一直记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不顾身份连着去找当时还是个戏子的秦明月好几次。

因为她知道,有着这样笑容的姑娘,一定是个好人。

她突然又想哭了,因为当年的回忆。

秦明月抿了下唇角,对身边的香巧道:“将六太太领去坤宁宫梳洗一番。”

香巧心领神会,来到洪兰溪的身旁,领着她下去了。

而发生的这一幕,让殿中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谁也没想到敬亭侯府的六太太竟与皇后娘娘有旧,看样子交情似乎还不错。

京城就这么大,许多府上的女眷都知道六太太不得敬亭侯夫人的待见。

虽是其中原因有些复杂,但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

大家忍不住看向敬亭侯夫人,同时看的还有那个仗势欺人的何氏,心想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敬亭侯夫人老脸上写满了吃惊及种种复杂的表情,更不用说是何氏了,恨不得缩在人后面,不让上面的皇后娘娘看见了她。

出乎所有人意料,秦明月并没有发作,只是一个眼神,就有人上前将三人领下去了。

不过本来以敬亭侯府在京中的地位,怎么也能在两处偏殿中混得一席座位,这次却被领去了外面的凉棚,竟是连殿前两侧檐下的席位都没混着。

也是这宫里上上下下都深谙眼色之道理,不用上面人明说,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

在诸多人的目光中,三人被领着出了殿,下了台基,往凉棚中而去。

敬亭侯夫人老脸涨得通红,还要忍住满腔悲愤。

何氏忍不住道:“这位公公,你是不是弄错了,咱们怎么能坐在……”

没等她话说完,敬亭侯夫人便斥道:“闭嘴!”

……

这一场插曲就像掉进湖里的石头,不过是泛起一丝涟漪,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命妇朝贺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衡国公府的人来得挺晚,但架不住地位显赫,在宫门前就插了队,来到交泰殿前也不用等着,自然有人领着她们进殿。

以太夫人为首,衡国公府的一众女眷随着司礼太监的声音拜着,跪在衡国公夫人身后的钱淑兰紧紧地攥着自己拳头,需要拼命压制才能不调头离开。

曾经她是高高在上的县主,她是想踩也就踩死了的小戏子。

这些年钱淑兰无数次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将她弄死,以至于她竟成了夫君心头上的那颗朱砂痣,虽是莫云泊从未提起过,表面上与她感情还算不错,可钱淑兰知道两人之间一直隔着一个人。

一个早就嫁了人,成了别人的妻子,之后去了那穷山恶水的辽东,再也不会回来的女人。

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回来了,还成了皇后,而她竟还要来拜她。

这对钱淑兰来说是极度的羞辱,可她还是得拜下来,还得三跪九叩。

太夫人还未拜下,就被秦明月亲自下凤座扶了起来。

她已是古稀之年,身份高,辈分也高,哪怕秦明月是皇后,也不能让她拜。

秦明月搀着太夫人,笑得温和:“太夫人乃是本宫长辈,哪能让您拜我,没得让人说失了礼数,为人轻狂。”

太夫人满脸都是和蔼的笑,即让人觉得恭敬,却又不显阿谀。

“皇后母仪天下,乃是天下女子之表率,臣妇当得这一拜。”

都知道这是虚言,不过两人还是来回一番客套,而以衡国公夫人为首的一众女眷已经按制行完了礼。

“快扶太夫人去安坐,本宫待会儿再去陪。”

秦明月吩咐道。

看都没看跟在衡国公身后半垂着头的钱淑兰一眼。

不是她不记仇,而是她觉得现在两人已经失去成为对手的机会。

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就是,站在她可望不可及的地方,俯视她。

……

其实若能选择,恐怕没有人会愿意参加宫筵。

菜是凉的,饭是冷的,也就摆着好看。

可还是还得吃,不然就是不给脸。

很多命妇们时不时持起银箸,食上两小口,就再不动作了。

若是问起,肯定是食量小,已经用够了。

坐在首位上的秦明月,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可都是银子,尤其能进宫里的食材,又哪里会差,哪怕是颗白崧,它也是白崧里面最拔尖的。

她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从凤座上站起。

随着她的动作,整个殿中的命妇们俱都站了起来,队容一致,仿若是练过的。

“各位夫人慢用,本宫去换身衣裳。”

说是如此说,其实这也就是下场台词,作为皇后是不用从头陪到尾,露下面,略坐一坐即可。

“臣妇等恭送娘娘。”

出了交泰殿,秦明月的肩膀就垮了下来。

香巧和香桃眼明手快地搀扶了过去。

“累死我了,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都是跟在身边多年的人,所以秦明月在二人面前说话从来不拘着。

“娘娘,快别这么说,不吉。”

香巧压着嗓子道。

秦明月笑了笑,不置可否。

坐上凤辇,她总算可以放松下了,也突然想起洪兰溪。

“洪姑娘呢?”

香巧一愣,才道:“六太太被奴婢命人安排去了西偏殿。”

而秦明月方才一直在东偏殿,自然是没见着人。

香巧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误了,忙道:“娘娘,可是奴婢让人去传她?”

秦明月想了一想,还是点了点头。

她虽然很累,但还是与友叙旧的心思占了上风。

回到坤宁宫,秦明月先去沐了浴,才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裳出来。

而坐在西暖阁里的洪兰溪,也换了一身家常的打扮,却是秦明月专门命人带她下去沐浴更衣的。

都穿着一身大礼服,秦明月光坐着旁边还搁着冰,都汗湿了里面两层衣裳,她可不忍心让旧友就这么坐着与她聊天。

秦明月一身月白底红蓝黄撒花的绉纱衣裙,脸上还带着水汽,显得脸上肌肤又嫩又光滑。

尤其她刚洗了发,微微有些湿润的及腰长发披散在身后,越发显得她脸嫩。

她脚上趿了双软底的水红色绣鞋,样式十分简单,也没绣什么花纹,却在鞋尖上缀了个颗偌大的明珠。

珠子很圆,也很亮,随着她的走动一闪一闪的。

洪兰溪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看到那颗闪耀珠子,才意识到身边来了人。

她下意识抬起头,不过没等她行礼,秦明月就来到她身边的炕上坐下了。

炕上铺着牙白色滚棕金色边的象牙簟,这东西清爽宜人,却是不寒凉。

据说乃是广东进贡的贡品,制作极其复杂,是将象牙劈成一片片,而后削成一根根细若毛发的牙丝编制而成。

阖宫上下没几件,除了慈宁宫,大抵也就只有乾清宫和坤宁宫有。

不过乾清宫如今也没有了,被祁煊命人搬到了坤宁宫的凤床上。

那张牙簟比这张更为精致华美,尺寸也大,是按照龙床的尺寸编织而成的。

这两日晚上秦明月睡在上头,殿中不用冰,就能安睡一整晚。

见洪兰溪还是要行礼,她忙摆了摆手,同时褪了绣鞋舒服地蜷坐在牙簟上。

说不出的随性,仿若她不是皇后,她也不是臣妇,不过是相交多年的至交好友。

“行了,就咱俩,你还跟我这么客气。”

“到底礼不可废。”

“我今儿受得礼够多了,也不差你这个。”

她一副夸张受不了的表情,将洪兰溪逗得不禁噗呲一笑,旋即又想去掩嘴,秦明月瞥了她一眼,“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记得你以前没少偷偷穿着男装四处跑,有一次还去了戏楼子里,不过当时我不在,事后回来才听他们说起。

若不是你提了姓洪,恐怕我还不知道是你。”

洪兰溪有些怔忪,也有些怅然地放下手:“那时候兰溪年纪小,不懂事。”

“可我没觉得你那时候不好,反倒是你这样……”秦明月顿了一下,有些复杂地看着她:“让我有些认不出你来了。”

洪兰溪面上露出一抹近乎狼狈的神色,想去遮掩却掩不住,只能狼狈地低下头。

秦明月叹了一口气,“介意跟我说说吗?

当然你若是介意,不说也可。”

然后秦明月就听到了一个故事,一个让她心中颇不是滋味的故事。

洪兰溪从小长在云南,那地方民风开放,女子可以随意上街,男女可以自由相爱结合在一起,并会得到大家的祝福。

而洪家本是寒门出身,洪夫人又是当地人,所以也就没有将洪兰溪养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洪兰溪,爽朗烂漫,敢作敢为,鲜活得就像是一条生活在湖泊里的小鱼,肆意而奔放。

可这一切却随着她爹的高升,一家人来到京城,而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洪夫人开始意识女儿若是一直这样,以后肯定嫁不出去的,于是请了教养嬷嬷,不光自己学规矩,也让女儿学,并开始严格管束着女儿。

随性了这么多年,突然被这么管束起来,走路被管,说话被管,吃饭甚至是笑都有标准。

洪兰溪十分痛苦,可她能理解母亲待自己的一份心,便老老实实跟着学。

秦明月这才明白为何第一次见洪兰溪,和第二次反差会那么大,因为那时候的她开始已经变得像个贵女了。

而真正让洪兰溪开始改变是在她嫁人之后。

她为什么会嫁给陈六,洪兰溪并没有说得很细,但秦明月还是听出了些意思。

好像是两人之前见过,之后敬亭侯府上门提亲,洪家这边就答应了。

洪兰溪嫁过去后,倒也和陈六过了几天恩爱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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