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身厚茸茸的貂皮大氅,头上戴着狐皮帽子,手里抱着暖炉,裹得严严实实,就露了一张脸在外头。
她面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见祁煊和秦明月都看着自己,眼中隐有催促之意,她忍了忍道“将昀哥儿给本妃留在府里,有本妃看着,没人会将他吃了。”
秦明月没有说话,祁煊道“不用了,昀哥儿我还是带走吧。”
“你自己作孽,把自己作到那种地方去,没得连累昀哥儿也跟着你这个当爹的吃苦受苦”
所以说什么叫做本性难改,这便是了。
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说出来的话就是这么令人反感。
“不用你操心”祁煊僵着声音道。
镇北王妃脸上浮起恼怒来,尖着嗓子道“你就是这么跟你娘说话的”
“那你想让我怎么说你疼你亲儿子去,管我们做什么”
镇北王妃被气得嘴唇直打颤,“好好好,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说完,就气呼呼地扭头走了。
待人都走后,秦明月才小声道“都要走了,你何必跟她吵”
祁煊没有说话。
镇北王妃怒气腾腾地带着人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似乎变了主意,扭头换了个方向。见王妃怒成这样,下面人也不敢说话,一个个低着头跟着她身后一路小跑。
镇北王妃来到安平院,还没进门,就被门外守着的侍卫给拦住了。
“王妃,请容许属下进去通传。”
镇北王妃不管不顾就往里头闯,“通传什么,本妃是这府里的王妃,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合则素兰苑那贱人就能来,本妃不能进”
这种和王爷后宅有关的事,小小的侍卫可不敢插嘴,尤其王爷的军法素来严酷。这几个侍卫让不敢让,挡不敢挡,只能低着头拦在前头。
就在这时,德叔从里面匆匆走出来,先是挥了挥手,这几个侍卫就退到了一旁去。才对镇北王妃道“王爷请王妃进去。”
镇北王妃板着脸就进去了,一众丫鬟婆子全部留在门外。
镇北王在书房里,镇北王妃一进门就见他背着手站在一副舆图前。
看着这个背影,她顿时激动起来,不管不顾就冲了过去“你就将他扔到那个地方去了,你怎么忍心”
这大抵是镇北王妃第一次在镇北王面前如此无状。对了,还有一次是当年祁煊入京之时,她也是这么歇斯底里,状似疯狂的。
“那是个什么地方,难道你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心,有没有心,那是你儿子,是你亲儿子”
她低着头就向镇北王撞来,在她撞上自己的一瞬间,镇北王转身抓出了她的手。可她还是不管不顾,使劲用头抵他,无奈他只能将她钳在怀里。
“你赔我儿子,你赔我儿子”
镇北王妃哭得分外狼狈,也分外脆弱。素来高傲跋扈的脸,终于卸下了一切的伪装。妆花了,头发也乱了,简直就像是个疯婆子,哪里还像高高在上的王妃。
镇北王僵着脸,用手将她胡乱拍打的两只手抓住。
“你失态了。”
镇北王妃先是一愣,而后是状似癫狂的笑,“我失态了,哈哈,我失态了你知不知道祁戦,我恨不得时光可以倒流,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嫁过你。我现在这样都是你逼的,都是你们祁家人逼的,让我母不慈,子不孝,母子之间宛如仇人。我知道你恨我当年硬是拿你最疼爱的儿子去顶了矅儿,我知道你恨我。”
她的脸在抖,手也在抖,明明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却还是倔强地瞪大双眼,看着他。
“可你来教教我怎么做留下荣寿,让矅儿去死我知道荣寿会恨我,可最起码这样我的两个儿子都可以活着”
镇北王妃素来挺直的脊梁终于垮了下来,往地上瘫软而去,却在滑落的一瞬间,被镇北王一把给抓住。
那双骨节分明强健有力的大掌,那双葬送了无数金人亡魂的大掌,那双握着兵器从来坚决的大掌,此时却在抖着。
整整走了十日才到了黑河卫,幸好这一路上驿站繁多,再加上马车上布置得十分舒适,倒是没吃到什么苦处。
远远就能看见一座黑色的城池坐落在一片宽阔的大地上。
走近了更是震撼,只见这座城池背靠大山,一面临着黑河,另外两面皆筑有护城河,二十多米高的城墙,城墙上均有城楼和瞭望台,迎面的城墙上有一扇约十多米高的城门。
最令人奇特的是城墙和城墙上的建筑,并不是用砖土砌成,而是一块一块儿表面十分光滑的黑石。
这哪里是什么蛮荒之地,明明就是一个军事重镇。
负责护送祁煊等人的王参将道“这黑河卫的城墙大抵是整个辽东境内最坚固的城墙了,取材来自于黑河山。此地虽处在边关战线,但因为有黑河作为屏障,那些金人们倒是极少从此地经过,算得上是比较安全的。即使有些游散的金人骑兵来到这里,凭着黑河卫的驻军也足以将之击退。”
随着王参将的解说声,一行人已经来到城前。
城门是关着的,再加上有护城河,所以需城墙上方驻守的兵士放下吊桥才可通行。
王参将出示了自己的令牌及经由镇北王府发下的公函,城墙上的守城将领在经过一番检视后,随着一阵刺耳难听的声音,吊桥缓缓被放下。
通过护城河,等到了城门前,当地黑河卫指挥使已经风闻前来。
不同于其他被空降部队夺了官位的沮丧和惊怒,这位姓毛的指挥使却称得上是喜笑颜开了。那眉飞色舞的兴奋样子,只差明说终于有人做替死鬼。
早先祁煊和秦明月还不明其意,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黑河卫当地驻军大约有五千六百余人,卫下设千户所百户所,分别设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使一人,千户五人,百户若干不等。
不同于其他卫城,这里因为是流放之地,所以五千六百余人需看押平均在五六万左右不等的犯人。辽东乃是边关前线,低级兵卒损耗极为严重,所以每年朝廷都会有若干不等的犯人流放到此处。若是换做边线兵力吃紧之时,许多明明可以轻判之人,也会被重判押往此地。
自然是用来上战场当炮灰的。所以黑河卫平日里除了屯田以外,还兼着往各卫城输送低级兵卒事宜。
因为这种约定俗成的常态,黑河镇当地环境极为混乱,经常会有犯人不堪被折磨,抑或是不想上战场当炮灰,而产生。平均一年中会发生多次,所以在黑河卫驻守的将士们,安全是最没有保障的,其危险程度不下于与金人两军对垒。
曾发生过不止一次卫所衙门被暴民冲击,致使各级将领被害身亡之事。再加上黑河卫虽处边线,却极少对敌,城中之人大多都是犯人。朝廷屡屡拖欠辽东军的军饷,好不容易有军饷发下,都是先紧着重地所在的将领兵卒们发放,一些不重要的地方都是往后排。
所以黑河卫的将士们都过得极苦。
从卫所衙门的外表就可以看出,经久失修,简直不堪入目。而一些兵士们所穿的铠甲和武器,都能看出是许久都未换过了的。更不用提吃住,吃得是卫所屯田种出的粮食,菜是没有的,只有平时这些将士们出城打猎打到的一些动物肉。
即使身为整个黑河卫的指挥使,穷尽黑河卫所有之力,也不过只做了四菜一汤,看起来极为寒酸。
秦明月看着桌上摆得那几盘黑乎乎的菜,简直不敢置信。
这些菜是单独做给她和昀哥儿的,至于祁煊则在前厅和前黑河卫指挥使等一众将领饮宴。宴中酒是管够的,至于菜,不过是数头烤得油光四射的走兽。
“还望夫人莫嫌弃,这种天寒地冻的时候,除了一些菜干,也没有什么其他菜食。”毛夫人搓着手道。她是前黑河卫指挥使的妻子。
“我估摸着夫人是吃不了那些汉子们吃的肉食,便让下人做了这些。若是夫人不喜,我去命人割条狍子腿来”没等秦明月说话,她便命旁边的一个丫头去了。
不多时端来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一条烤得油光四射散发着浓浓香气的狍子腿。昀哥儿本来嫌弃的小眼神,顿时发亮了,拿眼睛直个劲儿去看秦明月。
“麻烦夫人了。”秦明月含笑道。
毛夫人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就是实在简陋了些。可咱们这地儿地处偏远,又不是什么紧要地处,说是屯田耕种,实则能产出粮食寥寥无几。朝廷年年拖欠军饷,即使发下也都是紧着那些紧邻边线的紧要地方发了,咱们这里不到最后根本没人想得起。我家大人倒也常常命人去催,可惜上面也为难。肉食倒是不缺的,最缺的就是菜,像这些菜干都是我秋天的时候带着丫鬟们或是晒或是腌制,这寒冬腊月的时候,才能有些菜换换口。”
秦明月一面给昀哥儿从一块儿狍子肉上拆肉吃,一面讶异道“夫人竟然还做这些”
毛夫人也没遮掩,“其实做不做都可,不过我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另这种事自己不操心着去办,到了冬天没菜吃的可是自己。这地方不同其他地方,有银子也买不到东西,什么都得自己操持着准备。”
秦明月默然,对接下来要面临的生活,更是多了一层认知。
作者有话要说 苦是苦了些,但是自此天高海阔任鸟飞。\\
宝宝昨天高烧395,又下大雨,不敢在家里物理降温,赶紧送去医院。我和老公如临大敌,哪知一个退热栓解决问题,希望不会反复,就怕是幼儿急疹,根本不敢打针吃药。我得去躺着了,昨晚几乎没怎么睡。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