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不发话,四喜也不敢驾车离开,只是忍不住拿眼睛瞄了一下车厢里的祁煊。
祁煊瞪他,“个没眼力介儿的,谁让你跑这么快的”
四喜若是手里有个帕子,都想咬着帕子哭,关键是没有,还不敢还嘴,只能在祁煊说了一句回府后,抡起鞭子打了马屁股两下。
让你跑这么快
转眼间,到了五年一度的梨园盛会。
离梨园会开始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京城里便出现了许多从各地而来的戏班子。大多都是戏园子老板带着手下挑大梁的角儿们,或是跃跃欲试,或是信誓旦旦,都等着在梨园会上大放光彩。
这些人来到京城后,便纷纷拿了邀贴去往梨园,之后便住在梨园里。
所谓的梨园其实就是一处位于京郊的庄园,这座庄园乃是魏国公府名下的产业。
提起这梨园,就不得不说说魏国公府徐家了,这徐家也算是京中一奇,家族历史可追溯到前朝,乃是中山王徐达一脉的旁枝,明明是天潢贵胄的出生,徐家世代忠臣名将无数,偏偏到了近代出了几个不肖子孙。
这不肖子孙指的就是近三代的魏国公了。
其实他们也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欺男霸女之事,就是对戏有莫大的爱好。
喜欢到什么地步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名角儿都给招揽到自家府上,日日唱给他们听。不光如此,还专门盖了这座梨园,每隔五年就举办一次梨园盛会,就是为了专门挑出最顶尖的名角儿。
本只是个人兴趣,谁曾想倒是将此盛会弄成了戏剧界的里程碑,这倒是当初始料未及之事。
离梨园会开始还有不到十日之时,庆丰班一众人便搬进了梨园。
这是梨园会的一个规矩,早先本是为了照顾从各地来的戏班子远道而来落脚不便,到最后却发展成了一种约定俗成。但凡参加梨园会的戏班子,都必须提前搬进梨园中,是时梨园便会对外关闭,直到梨园会开幕那日,才会对外开放。
到了那一日不但有广大的戏剧爱好者前来,还会有许多慕名而来看戏的达官贵人与平民百姓,但凡爱戏者,都可前来观看。
而就在梨园对外关闭的前一日,皇宫突然降下了旨意。
这圣旨大抵的意思就是说能在梨园会中得鳌头者,可于八月十五皇宫赏月宴中,为众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乃至宫中女眷献艺。
这一道圣旨下来,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世间最贵者在哪儿,在京城,在皇宫里,那里住着天下之主,万民敬仰的九五之尊。能为之献艺者,不用说,那将是作为一个伶人的最高荣誉,甚至鱼跃龙门自此身价不一般,也不在话下。
一时间,京城中人议论纷纷,而梨园中也是风起潮涌。
知道这次的梨园会对两个哥哥很重要,而大哥因为还得上值不能来,秦明月就乔装打扮跟了来。
一是实在放心不下,二来也是秦海生需要为即将开始的梨园会做充分的准备,其他别的例如统筹下面的人排戏之类的杂务她得担起来。
而就在园中许多戏班子私下议论梨园主人魏国公带来的那份圣旨之时,秦明月也在和哥哥说着这事。
与其他人不同,她心中充满了忧虑。
“原本我想着有祁煊作为威慑,其他人也不敢暗中生乱,突然闹这么一出,心里却是没把握了。”因为这诱惑实在太大,就怕有人以身犯险对其他人下手。
秦海生沉吟想了想,道“别担心,咱们注意些就是。”
就怕防不胜防,要知道这魏国公可是德庆阁身后之人。不过这忧虑秦明月却是没说出来,因为说出来也没什么用,事已至此,还是小心提防为妙。且众目睽睽之下,她觉得魏国公也不至于做出什么事来。
之后她便下去交代老郭叔他们,让他们约束下面的人,不要随意离开他们所在的这处院子。
也是如今广和园名声在外,所以梨园这里给单独安排了一个院子。像其他名声不显或是从别地来的戏班子,可是好几个戏班子住在一个院子中。
接下来的两日,庆丰班的人就闭门在院子里排戏,根本不往外行走,自是不知道这两日外面热闹的厉害。
庆丰班的人为了不节外生枝,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可其他人却不这么想。免不了有人出门四处交际,当然想打探对方的虚实才是真。甚至庆丰班所在的这处院子也来了人,却被如临大敌的老郭叔拒之门外。
老郭叔才不在乎得罪不得罪什么人呢,以如今广和园在京城里的地位,敢放言让他们得罪不起的戏班子抑或是戏楼,还没有呢。
恰恰是老郭叔的这种不留情面的谨慎,给庆丰班少找了许多麻烦。因为接下来连着发生了好几件让人瞠目结舌之事。
先是有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戏班子生了口角,因此造成双方大打出手,各有人员受伤。再有,有人在敌对之人的饭菜茶水里下了药,造成一位名角儿毁了嗓子,至于其他各种小纷争枚不胜举,在这里就不细说了。
因为所发生之事,实在令人吃惊,梨园之主魏国公特意发了话,但凡再发生诸如之类的事,不问究竟,一概逐出梨园。
自此,梨园才终于平静下来。
不过也只是表面而已,仅仅是两日不到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足以见得许多人对能进宫献艺是如何的渴求,会因此而放下心中的执念那是笑话,不过是下手更隐晦,彼此之间机锋更甚罢了。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上门求助了。
这人就是惠丰园的李老板。
这次的梨园会惠丰园也在受邀之列,当初惠丰园借着白蛇传的势头红透整个苏州城,虽之后没了白蛇传,惠丰园的势头大跌,但基础在那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尤其惠丰园本就是苏州城最大的戏园子之一,安庆楼被其挤垮了,也就只剩惠丰园能独占鳌头。
这次李老板便是带着手下最当红的名角小凤春来的。这小凤春本不是惠丰园的人,而是安庆楼的台柱子,安庆楼没了之后,此人便被李老板招揽至手下。小凤春本就是苏州城数得上号的名角儿之一,到了惠丰园更是如鱼得水。
这不,这次与其是说梨园会的邀贴是发给惠丰园的,不如说是发给他的。
可惜在苏州城里数一数二的惠丰园,来到京城后却沦为三流之等。惠丰园所来的一众人,这次是与杭州的一个戏班子住在同一处院子里。
也是地方有限,所来之人又太多。除了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几个戏班子能独占一个院子,其他俱是或三或两住在同一处。
换成以前,这样也没什么事,哪知上面发下了那样一道圣旨,这不是想让人打破头吗
饶是李老板自认心智过人,也躲不开防不胜防,昨日小凤春莫名其妙的腹泻,虽是随后就被梨园请来的大夫给止住了,李老板却是不敢再冒险。
左思右想之后,不免就想到了庆丰班,如今的广和园。
打从还没来到京城之前,李老板在苏州便听闻了广和园的名头。
知道当年在他手下讨饭吃的戏班子,一跃成了红透大江南北的当红戏班,知道当年那个叫做秦明月的戏子,成了忠毅伯之女,并攀上了安郡王。知道很多很多,知道的同时不免心中酸涩不已,忍不住便会想若是当年他能抗住压力留下庆丰班,如今声名大噪的会不会就是惠丰园。
只可惜这些想法皆是无妄,现如今李老板只求凭着当年的一份香火情,能求得广和园的庇佑,在这个院子里得到一席安身之地,可以坚持到梨园会的开幕。
五年一度的梨园会,这是所有唱戏之人的执念,谁也不想错过,哪怕不是自己登台。毕竟李老板当年也是戏子的出身,只是他限于天资,没有收到过来自梨园会的邀贴。
见当年在他们面前从容中难掩高高在上的李老板,如今这么低声下气和自己说话,秦明月心中莫名有些叹息。
其实对面眼前此人,曾经她是有些恨,也是有些怨的。恨他助纣为虐,不告诉他们二哥身处何地,怨他在自己处境最难的时候,将他们一群人从惠丰园里撵了出来。
那种仓皇而逃的感觉,至今让她记忆犹新。
可后来她又不怨不恨了,终归究底不过都是受人指使,作为别人手里摆布的玩意儿,你不能也不敢拒绝,不然迎来的就是滔天大祸。
想着临从惠丰园里出来,李老板给的银子,以及最后那两句提醒之语。恰恰是这两句警醒之言,让他们心生警惕之心,才会躲过那一劫,并因此而来到京城。秦明月慢慢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你们想住在这里,可以。但请记住不该做的事不要做,不该有的想法不要有,不然后果不是你们能承受的。”
“谢谢大姑娘了,您说得小的都懂。”说话的同时,李老板心中却是复杂得无以复加。
从明月丫头到大姑娘,从抬头到俯首,这期间滋味太复杂,李老板觉得自己恐怕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平复下来。
到底机遇是别人的,能见证庆丰班从落魄不堪到名声大噪,从受人鄙夷到受万民敬仰。李老板觉得也算是大开眼界,不枉他来世上走一遭。
不是不可能,只是你做不到,像眼前的这个女子不就是做到了
李老板甚至有一种感觉,他们可能会创造出更大的奇迹。
秦明月点点头,对旁边的老郭叔道“老郭叔,跟咱们的人说让他们挤一挤,将西厢挪出来给他们。”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