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承宏丢下翼亲王府的一干人等, 带着些许银钱就径自离开。走出府外被凉风一吹, 突然觉得好不习惯。想了想, 不好意思再回府使唤那些下人, 燕承宏略带羞涩的买了顶幕篱, 遮住自己凉嗖嗖的大光头。
并无明确目的的燕承宏决定到处走走,总归世间不幸的人太多, 不愁他无法展开度化大业。
然而, 自我感觉良好的燕承宏显然没想到行程会如此坎坷。
自小金尊玉贵, 走到哪里都有一群狗腿子的翼亲王殿下从未体会过独自生活的艰难。
手忙脚乱的打理好自己,又整理了包袱后,燕承宏看着所剩无几的银钱陷入沉思。
为森莫钱花得辣么快
作为一出生就位于阶级顶端的皇子, 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 外面的衣服穿不惯, 外面的吃食也吃不惯, 更别说恭桶手纸这等私密之物
燕承宏被这些琐事弄得焦头烂额, 顶着和尚身份好不容易买到了合心意的东西,就发现自己好像要莫得钱了。
面临这样的窘境,燕承宏勉强安慰自己, 当了皇子那么多年,一时间不能习惯也是正常的, 只是今后要过得简朴一些了, 银子不经花呀
囊中羞涩的燕承宏想了想,决定去化缘。
贫苦人家的日子不好过,城中富户却都能成为他的有缘人, 帮人解决疑难也是一种善行。
准备日行一善的燕承宏揽镜自照,温和慈悲,卖相极佳,令人一眼就能生出信任感。
在城中探听了几天消息,燕承宏仔细分析了一番,选定了城东的张员外府。
相传张员外性情十分急躁,近日脾气更是越发暴躁易怒起来。这位张员外看着凶悍,实际上胆小如鼠,总觉得自己是被某些不可言说的东西给控制了,是以这几日城东的员外郎府终日烟雾缭绕,种种做法事跳大神的声音不绝于耳。
燕承宏再次检查了自身的装扮,觉得并无不妥之处,面上便端着一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表情双手合十进了张府。
张员外经过几次毫无作用的作法内心愈发惊惧起来,此时骤然见到一位瞧着德高望重,周身金光隐隐的和尚,不由大喜过望,双眼放光。当下便如获救星般的急忙将这位大师迎到上座。
“呜呜呜哇”
“大师救命啊”
“吾近日始觉自身性愈乖戾,不能自控,恐有鬼魅之物制吾身心,连试数法皆是无用,再若如此,吾恐命不久矣”
胖胖的张员外未语泪先流,眼泪水止不住的噼里啪啦往下掉。要不是看燕承宏气质庄严,他都恨不得能冲上去抱住这个和尚的大腿
燕承宏仔细瞧了瞧张员外的胖脸,觉得张员外可能有病。毕竟跟着老三相处多年,他也不是不学无术之人,一些奇特的病症他还是知道的。
觉得张员外有躁郁症的燕承宏心里有了底,面上一副胸有成竹。
“张施主稍安勿躁,我佛慈悲,贫僧有一法可解张施主疑难。”
张员外闻言噌的一下站起身,有些紧张的搓着手
“什么法子大师只管说,吾一定照办若是有用,吾必奉上谢礼,重重答谢”
“无他,施主可广积功德镇住那妖孽,每每想发火时,就念一段心经,如此,那妖孽便拿施主没有办法了。”
燕承宏心生期待,张员外的厚礼会有多大若是足够多的话,留下盘缠所需,他还能有余力渡一渡有难众生
张员外将信将疑,但他此时也没其它办法,只好先安排这和尚住下,准备试试这法子管不管用。
如此,张员外一想发火,就口念阿弥陀佛,果然脾气好了许多,不由对和尚感恩戴德,当即奉上了厚厚的红封。
燕承宏有些惭愧,他不是大夫,哪里能治得好这种棘手的病症。想发火的时候强迫自己念经当然能抑制脾气,但这治标不治本。张员外十分迷信,寻常大夫又看不准这种疑难杂症,也不知道他日后能不能治好自身的病症。
离开时,燕承宏还是忍不住提醒了迷信的张员外一番,委婉的劝告他去找个大夫。
张员外却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神色颇为敷衍。燕承宏忧心忡忡,徒呼奈何。
顺着方向一路前行,燕承宏见到寺庙就进去与当地和尚谈玄论道,没钱了就去富贵人家化缘。留下自身所需,剩下的都用来接济贫苦百姓。
若有信仰,心如琉璃。这样充实的生活令燕承宏十分满意,就算不能手握权势,肩负万民,他余生只做一件事,同样能安万民。
一日,行至一座偏远的县城,燕承宏远远就瞧见城门口人头攒动,围观群众时不时发出几声夸张的惊呼,好奇之下就上去凑热闹。
打听清楚情况后,燕承宏面色有些微妙,没想到遇见一个同行,不过对方怎么有点像骗子
这个和尚自称得到了佛祖传法,能够辟谷,等闲不吃饭也没事,还说此法能得长生。
燕承宏自然不相信这等无稽之谈,见有富庶人家请那和尚去府上试试真假,便决定跟上去围观,并伺机戳穿这和尚的骗局。
谁知道那和尚果真不用进食,只每隔三天喝一次水,独自在净室静坐了七八日之久。
燕承宏只觉得匪夷所思,难道世间真有长生法
这和尚经此一事名声大噪,不少有钱人都请他去府上做客,想学学那辟谷之术,和尚赚得盆满钵满。
燕承宏不死心,经过仔细观察,发现和尚入了净室后虽然身无一物,但每次出来时其脖子上戴着的一串佛珠都会少几颗。
此事有蹊跷,燕承宏觉得不对,那佛珠看起来有些奇怪。凝神回忆了几天,他想起了幼时曾在他家三哥的书房看见过一本书,想起那书上的内容,燕承宏悚然一惊。
那年他约莫七八岁,去找三哥串门的时候,发现三哥的书桌上摆着一本封面奇怪的杂书,燕承宏好奇之下翻阅了几页,吓得几天都睡不着觉。
书上介绍了一种药物,名为孩儿丹,制作方式十分残忍,其主材料不知要消耗多少人命。
此丹颇为神妙,以水调之,成年人只需喝两口,一天都不会饿。
燕承宏一想起这种邪恶丹药的制作方法就面如土色,思及那和尚所谓的辟谷之法,以及他每次从净室出来都少了几颗的佛珠串,燕承宏心中凝重,若是这和尚真干了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则必要将他绳之以法,为那些无辜丧命的孕妇胎儿偿命
看了眼被人簇拥的和尚,燕承宏退出人群,悄悄到了县衙。
县令本来不想管这事,只以为这和尚是同行相忌,来此诬告,不过想到被渊亲王整治的那些地方官员,县令有些怂,谁知道渊亲王这会儿在不在他这地界再说若是真有此事,他自己的良心也过不去。想到这里,县令对燕承宏态度好了许多。
若那和尚真炼制了孩儿丹,那么此人定是穷凶极恶之人,县令怕这和尚狗急跳墙,便决定先戳穿他的骗局,再命人逮捕。
县令大人雷厉风行,换下官服就去了城中富户家中,假装对此事十分感兴趣,命和尚再次演示一遍辟谷之法。
和尚欣然应诺。准备好净室后,县令又表现出对佛珠的好奇,询问和尚能否予他一观。
和尚面露难色。县令见此便疑惑的问道“难道这佛珠有什么奇异之处为何大师如此看重”
周遭众人也忍不住将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和尚骑虎难下,额上冒出大片冷汗,僵在原地支支吾吾,始终说不出缘由。
师爷收到县令的眼神,当下开口质疑,“莫非大师的佛珠另藏玄机,辟谷之法实为江湖把戏”
众人面露惊疑,和尚见势不好,心下一横,决定来一次真正的辟谷,必要过了这个难关。
交出佛珠,和尚踏入净室,众人见其背后隐有汗湿,忍不住怀疑自己受了骗。
和尚虽极力支撑,但依然无济于事。三天后打开房门,这位自称高僧的和尚已经是面色青黄,饿得昏厥了过去。
县令思及燕承宏所描述的孩儿丹,顿时冷汗涔涔,勃然大怒。粗暴的将和尚弄醒,命差役将其带回县衙,开堂审问。
“大胆妖僧,竟敢犯下此等罪孽还不快速速交代,那孩儿丹你已炼制了多久受害人都是哪些人等哪里人士”
和尚犯下如此大罪,如今事情暴露,跪在地上面无人色,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