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书是明发的, 所以王家人都知道了, 包括养在深闺的图恩。
图恩在很久之前就看到了这件事的预兆,如今诏书颁发, 不过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图恩带着侍女, 依旧慢条斯理往父母院中而去。父母之间的气氛, 如她猜想的那般不太好,但又比她想像的好一些。
王献之跪坐在妻子旁边轻声安慰她, 郗道茂看见女儿来了,也收了满脸怒容, 笑道“玉润怎么来了”
“阿父、阿母, 儿听说了诏书。”图恩皱眉,忧心忡忡。
“幺娘放心,天子乱命, 君子不受,阿父不会让幺娘无家可归的。”王献之信心满满,低头摸摸图恩的包包头。
“是极, 长辈的事情,玉润不用担心,回去吧,好好吃药,待明年开春,天气晴朗,阿母带你游春踏青。”
“再仿兰亭集会,又是一出风流佳话”王献之补充道。
图恩对皇权的理解, 一会儿是士大夫能封驳皇帝意见,一会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权究竟是什么,我一定没有土著人理解的深刻。图恩看父母心情并不沉郁,也微微放心,自回去不提。
诏书下达第一时间,王献之就上书请辞,自言才德浅薄,不堪匹配公主。连上三封,皇帝连驳三封。然后,王献之再上书就没有反馈了,如泥牛入海一般。
王献之找亲朋询问,机要秘书郎才半遮半掩暗示他已经走完三辞三让流程,余姚公主一定要嫁,就不会放任王献之这样打公主的脸、皇室的脸。让你三番推辞,给足你颜面,也不算太过下不来台,干脆就认了吧。
秘书郎如何不知道这事儿不地道,看在朋友一场的面上,劝道“公主垂青,子敬风流冠绝当世之故也,如此美差,何不从善如流。”
这是什么不要脸的公主这是什么不要脸的皇室王献之怒不可遏,口不择言道“桓大司马健在之时,怎不见公主如此垂青。”
“君乃桓大司马乎”
王献之突然脸色一变,想到什么,驳斥了秘书郎之言,急匆匆走了。
秘书郎站在他身后叹息,桓温桓大司马在时,操纵废立,请求朝廷赐九锡,若非以谢安谢丞相为首的王谢世族拖延,桓家又要走上曹魏、司马晋的后路。桓大司马在的时候,作为儿媳的余姚公主自然安分从时,可世事变迁,如今桓大司终究是不在了。他去世的时候,你王子敬难道没有击掌大笑吗
王献之一路飞奔,来到父亲王羲之的院子。王羲之正和妻子郗璿同桌作画,王献之进门满脸泪水,扑倒在父母面前,嚎啕痛哭。
见小儿子这副模样,郗璿立刻遣退下人,揽着儿子,任他发泄。
“阿父、阿母,为何是我为何是我我不想和表姐离婚,我不想娶余姚公主,阿父,阿母”
王羲之跪坐在上首,任由儿子的眼泪浸润自己的衣袍,半响没有说话。
郗璿也有很耐心,轻抚儿子脊背,待他收了哭声,才道“你想怎么做,阿母都依你。”
“阿母,我不想和表姐离婚,我不想娶余姚公主为什么是我”王献之脑子一片混乱,只知来回重复这几句话。
“禁声堂堂男儿,不许做妇人姿态”王羲之冷哼一声,王献之打了个哭嗝,规矩跪坐在下首。
“请父亲教我。”王献之拜倒。
王羲之幽幽一叹,却没有说余姚公主逼迫下嫁一事,而是讲起了王氏旧事。说堂伯父王导一代名相、遗诏辅政,奠基晋朝;说堂伯父王敦专掌朝政、功勋卓著,即便以叛臣名义被杀,其子也安稳做着武卫将军,王氏宗族未受连累。
“我王氏一门显赫。”王献之附和道。
“是啊,显赫。当年被称作琳琅珠玉的王家人,如今还有几人在世”王羲之问道。
当年有人去拜访太尉王衍,遇到王家诸多贤才,王戎、王敦、王导、王诩、王澄不禁感叹,满目珠玉,觉我形秽。
“王家人才凋零吗”王献之反问,他自觉没有,他们的族人还有许多刺史、太守高官,他的父亲被尊为书圣,王家位列一品世族,仍旧显赫。
王羲之轻轻一叹,“天下只有琅琊王家吗陈留谢氏、谯国桓氏、颍川庾氏、太原王氏谁不显赫天线贤才何其多,各领风骚,刘伯伦、许叔玄、祖士稚、阮嗣宗、郭景纯、陶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