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宫
乔虞穿了件绣嫩黄小竹枝花苞的杏底洒金碎长袄,交领处有一圈滚花狸毛, 柔软顺滑, 她总喜欢歪着头, 把脸颊贴在上头蹭一蹭, 别提多惬意了。
她伏在书桌前, 素白纤手环绕在秋褐色的笔杆上, 衬得如玉一般。
没错, 太后回宫, 她没日没夜抄写完佛经呈上去还没完,过完年后就是皇帝的万寿节, 跟太后那儿可以敷衍随大流不同, 皇帝是她必须想法子抱牢的大腿,一定得上点心才行。
乔虞想来想去, 还是送幅画吧。天气冷了, 她恨不得时刻捧着手炉不愿放下, 实在不想动手去亲自做什么衣物荷包。而且在皇帝眼中, 她的水平还从没跨过书法最基本的合格门槛,她要是呈几张大字上去, 怕是别把人气死了。
她觉着自己也只有一手画术还拿得出手了,不能拼技艺精湛,好歹胜在风格新潮、世所罕见等等, 是不是得先去打听一下许知薇准备了什么贺礼
忽然门被轻轻叩响,南书便过去看看。乔虞放下笔,接过夏槐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手。
不一会儿, 南书小步回来,福了福身“回主子,是皇上来了。”
乔虞有些奇怪“来就来了,皇上人呢”
“还没到呢。”南书拧眉,带着几分忧虑“是方得福让奴婢先来跟主子说一声,皇上心情不好,望您多小心些。”
乔虞动作微顿,转而将手巾放回夏槐托着的浅底铜盆中“皇上是从哪里过来的”
“这”南书犹豫道,“好似,是从怡景宫来的。”
“怡景宫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么”乔虞蹙眉,侧身问夏槐。
“这倒没有。”夏槐细想了想,“只是大约两刻钟前,皇后和简贵妃一起去探望了嘉婕妤,现在应该还未离开呢。”
皇后和简贵妃一起行动的情况可不常发生,谁见了都不由惊讶一下,这么一路上,多少太监宫女看见,渐渐地,消息就传开了。
乔虞缓步走出书房,到内室之中,由着夏槐帮她重新梳理着发髻,一边思忖着,轻声道“那皇上是恰好去怡景宫碰上了皇后和简贵妃或者,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有人特意去请的皇上”
无论是哪种情况,皇帝既然生气了,怕是嘉婕妤隐瞒的事败露了乔虞一时还有些兴奋,啧,也不知道是嘉婕妤得偿所愿,还是皇后和简贵妃的明争暗斗
“皇上驾到”
乔虞不是第一次碰上皇帝不快的时候,但真见了人,才知道方得福为什么要特别提醒她一声。
皇帝本质上不是个容易暴躁的性子,前几回她见他生气的时候多是流连于表面的怒意,虽然不悦,但从心底并不将这些事放在眼里,因而她嬉闹说笑几句,他便顺势撂下不提,也不愿多管。
可这回,乔虞见皇帝面无表情地踏进殿门,她乖乖地俯身行礼,也只换了一句平平淡淡的“起身”,而后他不疾不徐地迈步挑了张上首中间的位置坐下,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底尽是黑沉,暗藏着不知多少冷峻的寒芒。
气氛瞬间便沉重紧绷起来。
张忠双手托着刚皇帝刚解下来的玄色大氅,恭敬俯身着退到了门外,乔虞侧首示意夏槐将室内的宫人都带下去。
众人本就惮于皇帝的威势,战战兢兢得大气都不敢出,见乔虞有令,忙不迭就退出去了。
乔虞哪就愿意顶着冷风,主动上前摸龙须可她如今吃的这碗饭,关键时候逃也逃不掉了。
她轻轻踱步在他身侧坐下,将手中的捧炉放进他的双手间,又将自己的手覆在他手背之上。
刚从外面吹了一路的冷风,皇帝自然挟裹了一身的凉意。原还不觉得,直到双手前后传来的暖意,才让他意识到自己身上有多冷。低头看了乔虞一眼,他神色略微和缓“朕身上带着寒气,你本就怕冷,身子也未好,就坐远一些吧。”
“不要。”知道他心情差,乔虞不敢放肆,倾身乖乖巧巧地靠在他肩上,“两个人靠在一起,冷热才能传递中和,让您快些暖和起来。反正我一直待在阁子里,偶尔受些凉风也只当是透透气了,不打紧的。”
皇帝也觉得这幅耳鬓厮磨的情景分外亲昵和乐,温暖娇小的身子软软地依靠在一侧,仿佛撒娇般说的话,入耳又十分体贴窝心,心头再汹涌的怒气也得融化了。
他往后靠了靠,微微调整了位置,让她能挨得更契合些。
“嘉婕妤小产了。”
皇帝冷不丁扔了一个炸雷,吓得乔虞下巴都快掉了,差点没忍住抬头问他什么意思。
“你猜在场的有谁”皇帝语气中甚至还有几分笑意,温热的气息萦绕在乔虞耳畔,她缩了缩哦脖子,只觉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不禁心生狐疑,这位别是来她这儿兴师问罪的吧
虽然有些心虚,她到底不敢在他面前隐瞒,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听说了,下午皇后娘娘和简贵妃去怡景宫看望嘉婕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