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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回去”

张坤整张脸扭到了一起,没大弄明白帝辛是什么意思, “回到哪去”

他们都是打东北来的。现在的东北, 建起了伪满洲国, 完全成了那群狗日的小倭寇们的把控着的土地, 进得去出不来的,他总不会还想回到东北去

不论是张坤还是齐觉, 都神情里都有几分不以为意的悠然自在, 像是没怎么把帝辛的话听到心里去。

“我想回到东北军里头去。”

脑子里一阵晴天霹雳。

脸上存余的几分不以为意尽数退了下去,张坤和齐觉两个人,整个都被震傻了。

这年头, 有点钱有点权的,哪个不紧着安逸的地方跑

国民政府的总统都没上赶着要去送命, 还让法院把他们从前的老东家、前不久刚挟持过他、压着他去带头抵抗倭寇的韩总司令判了个十年囚禁。

“陆云生”他一个四十好几、差不多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 上赶着要去送死干什么

张坤瞪着帝辛鼓大了眼睛,就连从前维持着一张温和假面惯了的齐觉, 一下子也没能把下巴合拢来。

明明是他要来求人的, 最后, 却是被囚的两个人有点被吓坏了。

气定神闲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帝辛面上的神情始终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直到这个时候, 才终于就着那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体会着那股涩涩的清苦在口腔里漾开。

“你到底是老糊涂了、脑子不清醒还是犯了疯病、要我和老张找人来给你治治了”

到底是一个从枪口下讨着命活过来的军人,又自来做惯了统帅、没受过什么人的忤逆,齐觉性子再好, 也只是相对起一众的暴躁惯了的军人而言的。你不能指望他像个普通的读书人那样,性子温温吞吞的,不刻意去激、就起不了半点火花。

“你可甭忘了,当年从东北战场上逃下来,是你跟我哥俩说,当东家的和执政的不稀罕咱们当兵的命,你就是情愿死在倭寇那些狗日的杂种枪下,也再不同他们那些拿咱们命当过家家玩儿的杂碎闹了”

张坤性子可比齐觉要暴躁多了。

他瞧不惯“陆云生”现在那不把这事儿当一回事儿的面不改色和从容,觉得现在成他和齐觉来替着这不懂事儿的老家伙操心了,心里腾地蹿起一股火,猛地打位置上站起,屁股后头整个椅子都被他起身的力道给掀翻在地。

“有事儿好好说,先别搁这吵吵”

齐觉拧着眉,拉住了有点激动的张坤,站起来替张坤把椅子扶正,用力地按着张坤的肩膀,动作强硬地压着张坤重新坐下。

“你也收收你的暴脾气。还当你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生气不伤身体呢你”

拍了两下张坤的肩膀,看着张坤连杯子也不用了,直接拿着茶壶灌了几口茶水,好不容易止住了心里的火气,齐觉这才重新把矛头指向了帝辛。

“我说陆云生,你可真行。从三一年九一八过去到现在得有快六年了六年的时间,你就守着你那陆宅、你那点钱,怎么也不肯出来见我们一面,现在好不容易知道把我们叫出来了,也不先说说这六年疏远我们的时间,该怎么给我们道道歉,一来就说你要回去打仗”

齐觉换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帝辛,“合着陆云生你是嫌我和老张命大,从前在战场上留下的暗伤不够多,这是存了心的要把我和老张给气死呢”

他不知道如今的陆云生已经不是真正的陆云生了,也不知道“陆云生”如今那看起来确实是不显年纪的身体,在有了帝辛到来后的功德金光调理后,已经是这身体能够有的最佳状态。

他看着如今有点沉默寡言的、看起来清冷寡淡了不少的“陆云生”,只以为是他这些年自己把自己给关在他那陆宅里头,自己把自己给憋傻了。

“别看老张这些年脾气没改多少,但他想得可比你明白。你可甭忘了,这华夏民国如今是被攥在国民政府的手上的。国民政府的大总统都不把倭寇当回事,你跟着跑去掺和什么”

齐觉和张坤这些年身子骨也都还硬朗,没拄过拐杖,他觉着他手里现在要是又跟拐杖的话,他也恨不得就一棍子敲到“陆云生”脑瓜子上,一下把他敲醒去。

“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所以你们也不用怀疑我是一时意气、或者脑子一时发热、犯了癔症。

瞧着帝辛一点也不把他们的愤怒放在眼里,手里还不是把玩着那白瓷的茶杯,齐觉和张坤

现在这“陆云生”把话说的

怎么就这么气人

都是战场上下来、看惯了生死的,这要是其他的一般人,你看看他们谁还管你

“你们看看这雨。”

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瓷杯,帝辛起身,推开了梨苑临街的木窗,感受着那还没停下的、透过窗栏打湿他脸上细小绒毛的微雨。

“这几天,上海都在下雨。”

“每一年,上海下雨的时候,我都在想,三一年的那一天,和天上的霞光几乎融在一起的、红彤彤的血色,是不是早已经被这样的雨给洗刷干净了。我觉得应该是的。可这么些年过去了,我这心里的那一片血色,却怎么也洗刷不干净。”

帝辛语气平平淡淡的,全然是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阐述着陆云生来到上海那几年里的心理和想法。

齐觉、张坤和原身陆云生,差不多都是生在同一个时候的人。

他们都是经历过封建王朝末代的人,也都是做过奴役、从封建社会末流低端走上来的人。

像他们那样的人,不似陆云生那样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候、用一种直震灵魂深处的方式打开内心,你是很难同他们说什么民族、说什么国家、说什么大义的。

原本,他们走上从军这条道,就仅仅是为了当兵的那点钱,是为了寻找挣脱死亡泥沼的最后那点出路。在他们的心里,所谓的那点“大义”,总会有人去承担的。

而那些人,不会是他们。

帝辛很懂这样的人,不仅仅因为他也是一个生而自私的帝王,也因为原身陆云生,也曾经是一个同他们一样的人。

老子从没像在东北那次那么狼狈过

“我从没像在东北那次那么狼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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