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延回到家中, 已是日中时分。
在黄家做了几十年的冯嫂正愁眉苦脸的坐在厨房门口,黄子延一见这情形,就知道家里又没米下锅了。
“冯嫂, 我这几天抄书挣得了几十文钱,你先去买点米吧”黄子延从荷包里数出十文钱。
冯嫂接过钱, 有些欲言又止,但到底没说出来。
黄子延进得母亲的房里, 才知道冯嫂想要说什么。
往日他从书肆回来,母亲脸上总会挤出一丝笑容, 这次却神情忧虑的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着院子的一棵枣树发呆。
“母亲。”黄子延轻轻唤了一声,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能让母亲这样神情忧郁, 这次的事一定不小。
“你回来了。”黄母好半天才看见儿子,然后问道,“冯嫂呢”
“我让她去买米了。”
黄母抿了抿唇,慢慢吐出一句话“欣姐又病了。”
黄子延当即有些坐不住, 正准备回屋,黄母幽幽道“别去了, 欣姐已经被林氏带到娘家去了。”
黄母想起儿媳临走时说的话, 缓缓长出一口气, “她说的也对,欣姐跟着我们也是受苦, 还不如让她跟着舅舅舅母, 也有口饭吃。”
林氏嫁过来三年就受不了了这样的穷日子, 不顾女儿还只有两岁,就提出了和离。
和离第二年,林氏就嫁给一个商人做续弦,她知道现在的夫君不会答应她把女儿带到府里,便打算把欣姐接到兄长家里,她不时周济一些,也好过让欣姐在黄家挨饿受冻。
黄子延和黄母自然不肯答应,一直挨到欣姐七八岁,眼见欣姐因为发育不良看上去像是五六岁大的孩子,又常年多病,这次林氏再提出把欣姐接走,黄氏才松了口。
冯嫂买完米回来,简单熬了一锅粥,切了一碟咸菜。
可是黄母和黄子延却因为欣姐的离开,都没胃口吃饭,一锅粥难得还剩下不少。
傍晚的时候,黄子延和黄母还沉浸在忧伤当中时,欣姐又被送回来了。原来欣姐死活不肯住在舅舅家,非要嚷着回黄家找父亲和祖母。
林氏实在磨不过她,只好把她又送了回来,同时带来的还有几副药和两包点心。
黄母搂着欣姐掉泪的时候,黄子延默默在自己的屋子里哭了一场。
第二天,黄子延正准备再去书肆,多领几本要抄的书回来时,米朵上门来了。
黄子延依稀认得米朵是那个在书肆里挑养兰书籍的娘子,当下就把她迎进了堂屋。
黄母正带着欣姐做针线,看见有客人来,便望向儿子。
黄子延欲言又止的说道“这位娘子当时在书肆买书的时候,我从旁指点了两句。”
米朵记得掌柜的说过,黄母不让黄子延养兰,就小心的斟酌词句道“我来也没别的事,就是听说府上有人擅长养兰,我就想来请教一下。”
黄母脸上客套的笑意就凝住了,淡淡道“这位娘子应该是走错门了吧我们家里没人会养兰花。”
米朵也知道贸然前来,肯定会受一两句冷言冷语,心里并不意外,依旧平静的说道“老太太您先让我把话说完。我养兰花并不是像某些人家那样是为了附庸风雅,而是为了生计。可惜我入门时间短,没什么经验,听说贵府有人擅长养兰,便想着来府上讨教一二。若是有那一两部关于兰花的著作,我可以出高价买下来。”
米朵来之前想的很清楚,她一个妇道人家,请黄子延到家里教她如何养兰是行不通的,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出高价请对方帮她将养兰的注意事项写下来,这样也免了许多不便之处。
偏巧,黄子延因为喜欢兰花,又碍于条件不能养兰,为了怕祖上流传的技艺丢失,前几年特地抽出时间写了一本养兰手册,如今听见米朵说要高价买下来,他就犹豫起来。
黄母早知道儿子偷偷写了一本养兰的书籍,如今听得米朵说要高价收购,本打算出言拒绝,可是眼角的余光扫到欣姐,她一个心软,拒绝的话便没说出口。
米朵察言观色,虽然不能完全猜透他们在想什么,但也猜的差不多,当下又道“可惜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请黄先生到家里亲手教我养兰,不然我情愿每个月出一笔钱,就算是给黄先生的辛苦钱。”
米朵说这话本来只是为了表诚心,确实需要黄子延的指点。
可是黄母听了这话,眼里却闪过一丝亮光,“你此话当真”
米朵愕然,不知道黄母什么意思,但仍下意识的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你既然需要有人指点你养兰,又愿意每个月出一笔钱,那么也不一定非得子延去。”黄母正正神色,“原来我家老爷在日时,我常常帮着他浇花剪枝,说起来,我比儿子懂得也并不算少,只是没人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