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不像先前那样生气和阴森了,恢复了一般乞讨者共有的麻木和懦弱。他埋着头将钱币一个个地捡起来,抖进手心里,累够了三四个,再一次性“哐当当”地放进盒子里。
雨渐渐小了起来。夏日的雨水就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周围的行人开始散开。有好几个好心人过来给方一零钱,有给一毛五毛的,有一块五块的,最大的也就十块钱,但这一会儿的“收入”对于方一这样的行乞者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不菲了,换做平时,他得背着自己的小音箱过来唱歌吹笛子“卖艺”一整天可能才有这么点钱。
方一佝偻着腰背,捧着铁盒不断地弓身,声音孱弱而感激“谢谢、谢谢好心人,好心人平平安安、大富大贵,谢谢、谢谢。”
这时,一个大肚便便的老板样的男人走了过来,从皮夹子里取了两百放进了方一的铁盒子里“带那娃去医院看一下。”
说罢,男人就走了。
方一跪在他身后,几乎成匍匐状地磕起了头,嘴里念念叨叨“谢谢好心人谢谢好心人。”
等着雨彻底停下,天桥下的行人已经散了个干净,只留下方一、傻子、还有宿郢。傻子还趴在宿郢怀里闭着眼睛痛苦地呻吟,收完钱的方一则手撑着地跪在滑板上慢慢地朝他俩滑过来。
宿郢说不了话,只能比手势,朝着方一指着傻子头上的伤,又指了指路边一家药店。傻子吆喝得厉害,他怕真碰出了什么好歹。
谁知方一不慌不忙,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怀里脸皱成一团的傻子一眼,开口问道“吃糖饼子吗”
哼哼来哼哼去的傻子一下子停住了,扭过头来,带着哭腔“吃”
宿郢“”
“按照陆均的信息,我们已查明死者身份,男性死者名为方兴,今年四十七岁,行窃惯犯,曾因偷窃自行车、摩托车和入室盗窃三度被抓”
“女性死者名为陈翠芳,方兴的妻子,四十六,在东顺路天桥附近经营一家小型烟酒超市,收入稳定。”
“两人的儿子,方圆,二十三岁,无业游民,最经常出入的地方是网吧、游戏厅、夜店,前些日子被人带入赌场,迷上了赌博,因为参与地下赌博输了三万,最近正在四处找人借钱,已有好几天没有回家。据邻居说,他在离家前曾跟陈翠芳大吵一架,在门口发生矛盾,周围人有看到他们拉扯推搡”
章琳跟局长继续汇报着自己调查来的信息,看着局长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咯噔一下,说话的语速慢了下来,生怕对方听不清楚一会儿迁怒她。
局长最近很不高兴,因为他被上面的上面训了,原因就是因为这次骇人听闻的碎尸案。
本来还有再一个月不到就要开始评选全国文明城市的,但因为这件事,各方面都格外优秀、评选上的几率极高的s市被剔除了选拔行列之外,这“意外”简直让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几年就想挣个好业绩的市长气歪了鼻子,当场把他叫上去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比市长还要大上好几岁,却被当着那么多同僚的面说骂就骂了,他心情能好了才怪。
三天过去,尸体打捞上来后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本以为这案子又要成了无头案搁置着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章琳竟然从陆均那里得到了线索。
现在他皱眉,就皱的是那个陆均。
上回明明他也让人去找他了,怎么那会儿不说
“我们已经派人搜查了死者家中,在那里我们发现了一本相册。”
局长问“什么相册”
章琳戴着手套把从死者家里搜出来的一本相册拿出来,摊开在局长面前,一页一页地翻里边儿全是七八岁以下的孩子的照片,照片的背景全都是一面灰色扑扑的水泥墙。照片上小孩的表情都非常地胆怯,但却像是被强迫着一般露出一种怪异的笑容。
局长的面色逐渐凝重起来,一张一张地翻过。看到这里,办案几十年的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是某本人贩子手里的孩童影集。
他曾经见过类似的,是在某个黑心孤儿院里,里边儿的小孩儿被拍成这样的影集,然后把影集拿去给某些“领养人”挑选。
他越翻心里越凉“该死的”
翻到某一张时,他突然停了下来。停下来的那一页的照片上的是个长相可爱的男孩子,有点招风耳,眼睛鼓鼓圆圆的,跟所有灰墙前面的孩子都不一样,他笑得特别开心,开心得仿佛像是在写真一样,跟之前那几页的孩子的压抑的笑容表情格格不入。
最重要的是,这孩子他好像见过。
“这是”
章琳站在局长身旁,叹了口气。
这时,从章琳的身后传来了另一个男声“这是我十年前意外走失的弟弟,陆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