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他宁愿她恨他,宁愿她哭闹打骂他,也好过她这样用黑洞洞的双眼平静地看着他,至少那样还会给他勇气留下她。
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千刀万剐,鲜血淋漓,可是脸上却没有任何情绪,如她一样平静地签下了和离书。
从那时候起,他的心也死了,从此之后,他的双眼再也看不见任何色彩,舌头再也尝不出任何味道。
这个世界于他而言只余下黑白两色,所有的美食珍馐,甚至是烈酒对他而言都如白水一般寡淡。
她走了,他便遣散了姬妾,惩治了那个杀死他孩儿的女子。
可那又如何,她终究不会回来了,他的孩儿也不会再回来了,而杀死他们的不是那个女子,真正的元凶是他。
他一个人住在府里,总会在午夜梦回听到婴孩的哭声,想必是他未出世的孩儿在哭,他请了高僧给孩子超度,在府里给孩子供奉,但孩子的哭声依旧日夜陪伴着他。
其实他并不怕,他愿意这个孩子以这种方式陪伴他一辈子,只是怕耽误了他投胎转世,他希望他能投一个好人家,不要摊上他这样的混蛋爹爹……
他知道许多人在背后咒骂他是负心汉,就连那些袍泽都对他不赞同地摇头,他和她的事儿甚至在北地传成了怨偶的笑话……
那又如何呢他从来不在乎别人如何议论,只是默默将这十几年的疼痛养成了心头的那颗朱砂痣。
后来,她科考入仕,又很快嫁给了裴盛,没几年裴盛就没了,她守了一年丧便被婆家逐了出去,又回到了大理寺,一路做到了大理寺少卿,这些年她没有闲着,一路在往前走着,走得比许多人都快都高,她本来就是那样一个耀眼夺目的女子,是为了他心甘情愿地栖于后宅,将一切都交托给他,可他不是良人,辜负了她一辈子。
从北地到了南边,从小将到了都督,从神采飞扬的少年到老成持重的中年,他依旧停留在原地,留在那心如死灰的一日。
这十几年来,同为朝廷命官,机缘巧合之下,两人也见了几次,没有激动惊喜,没有怨恨诅咒,也没有云淡风轻,共叙旧情,只是木着脸彼此擦肩,仿佛从来就不认识对方。
原以为能就这样各自安好,但在得知叶萍中了蛊的时候,他还是慌了手脚,不顾一切地带了精通蛊术的南人备了许多药材快马入京。
他明知此事有诈,依旧义无反顾,他可以同她相忘于江湖,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叶萍是大理寺少卿,直接负责这次清扫南蛮蛊虫之事,已然成了幕后指使的眼中钉肉中刺,饶是她再小心也着了南蛮人的道,其实她也早有预备,在蛊虫这件事上,文绍安虽比不得程锦在行,但也算是个中高手,只是没料到要解她的蛊还缺少了一剂重要的药材,这是南边才有的东西,若不是倪光私下快马进京送来,怕是叶萍已经死了。
他们过去虽有过恩怨,但这份情,鸿山还是要领,所以文绍安心里虽然焦急,但待他一直都以礼相待,直到程锦的嘲讽戳破了他的美梦。
叶萍中的蛊十分凶险,昨日差点便熬不过来,今晨方解了蛊,又发现中了情蛊,他才明白这原是蛊中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