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大咧咧往那一坐, 把关于自己和崽子的文章仔细又看了一遍, 笑道“这是谁写的,实事求是, 文笔也好,说得没错儿, 劳动最光荣!”
看他还嘚瑟上了,老秦家的人脸皮直抽抽, 这位从小到大什么本性作为一块生活的他们心里能没数?
双胞胎在那咬耳朵, 偷偷说“哥你说三叔这种人咋会上报纸?”
白面认同点头“是挺奇怪的, 咱们队里任何一个人上也不奇怪, 就是三叔吧……”
双胞胎兄弟俩回忆着自打有记忆起被三叔坑过的经历, 真是一把辛酸泪。
他们是有数了,但当事人没数啊, 他挺得意的,要不怎么说聪明人活得更好?
真是没白费从那次县城回来之后,他干活就卖力了些, 因为料想那个陈姓同志若是个干部领导啥的, 必然会派人来考察核实情况, 这不就应验了?
他辛辛苦苦劳动干活碰巧被人家给撞见了, 随行的宣传部小干事还特给力, 洋洋洒洒给他写了一通, 夸他是劳动人民的代表,号召工人同志跟他学习呢。
陈秋花对儿子嘚瑟样没眼看,把小孙女抱身边来, 不跟她那个不靠谱的爹学。
因为当晚得知这件事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乡下人晚上不爱点灯,吃完饭天黑了差不多就该睡觉,社员们就忍着没去老秦家。
等第二天老秦家的人上工干活儿的时候,让好些社员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报纸上的事。
重点还是在于——
“队长娘,您跟咱说说是咋回事,报纸上说得事是真的吗?”
“咱小音音闺女见着书记同志真这么说了?哎哟,咱咋就这么有福气,摊上这么好的闺女?”
“去去去,那是我老秦家的闺女,我陈秋花的孙女,跟你们没关系!”
陈秋花满脸嫌弃,眼里却掩饰不住的骄傲和自豪!
她孙女多聪明机灵啊,遇着县里书记都不怕,敢跟人家说话,还一起坐下吃过饭,书记是多大的官儿?听说比县长还大咧!
小囡囡也是福气大,寻常人出个门能轻易碰见县委书记这种大人物?
要陈秋花说,那天大儿子要是没带上囡囡一道去,准是碰不着!
大儿子自己都说了,本来是在粮店都要出去了,是小囡囡说话,引得刚踏进来的书记夫妇听见了,好奇搭话才有后来的事儿。
要是没这么凑巧,真不敢这会儿还会不会有救济粮,能领着粮食回家自己做饭……
再想严重一点,如果没有上面这两点,是不是等食堂断顿了他们就该啃草根了?冬天冷没草没野菜的,是不是会饿死?
想到这里,社员们越发感激了,看向陈秋花怀里的小囡囡眼神柔和慈爱极了。
老刘家的老婶子当初跟陈秋花抢过崽子的那位,羡慕嫉妒恨看了眼嘴毒心辣的陈秋花,心口堵得慌,她之前就该再多使劲儿使劲儿把小囡囡抱回他们老刘家养着。
现在让陈秋花给占便宜了!
刘婶子比陈秋花大上几岁,身材比她矮但胖些,身板子敦实,她伸手捏了捏小囡囡的小手,和蔼笑道“囡囡,真有福气。”
其他社员也跟着附和,“是有福气,自打小囡囡来了咱们队以后,咱们吃了两回猪肉,连这次救济粮都有了着落,以后还被允许自己做饭,再没比这个更好的事了。”
社员们越说越觉得是这样,心里羡慕老秦家羡慕得咬牙切齿。
再转头看陈秋花抱着漂亮胖娃娃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更羡慕了。
“队长娘你把囡囡送我家住几天呗,保管好吃好喝养着,咱们也得报答报答小福星不是?”
“这话说得在理,队长娘,你想想,咱们队里这么多人家,你把囡囡挨家挨户送过去住上几天,咱们非但不嫌弃,还会好生供着疼着,给你省下多少口粮啊?”
……
陈秋花“……”
陈秋花起先还挺骄傲嘚瑟的,现在越听老脸拉得越长了,这些不要脸的死婆子敢跟她抢孙女?
陈秋花警惕抱着孙女后退几步,呸了一声,转身就走,她一个人在这儿危险,万一这些不要脸上来动手抢人咋办,她回家找囡囡爸去,三儿子是个浑人,有他在不怕抢。
其他社员们见她这幅样子没忍住乐了,他们说那些话不乏逗陈秋花的意思,看她还咋嘚瑟。
“哎,陈秋花这个老婆子走了狗屎运,都要被野猪撞死了,还能峰回路转,被救了不说捡了个好孙女回家来。”
“瞧她那样儿,跟抱着金疙瘩一样,碰都不让咱碰。”
“可不就是金疙瘩?”
“不说了,我让儿子上山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搞点什么来,提老秦家去,得感谢人家才行,哪怕闺女才三岁,这个人情也得记着。”
“大姐你是个明白人,咱也去!”
……
半下午的功夫,傍晚下工时,老秦家就挤满了人,这个场景和团子刚来老秦家的时候很像。
只不过那时候奶是背着她坐在地上撒泼哭闹,被社员们嫌弃,这次不一样,上门来的老爷子老太太大叔叔小婶子全提着东西上门来,没空着手的,再寒碜的也提溜了两把野菜。
鸟蛋儿、鱼、野菜野果子,地瓜干、一斤半两的白面红糖,甚至有一个能耐的汉子打了只野鸡上门,其他人见了也不多话,就两斤重的小野鸡,可以熬点汤给小囡囡喝。
社员们把家里能拿出来的最好东西拿出来了,上门来,放下东西就走,有几个爱八卦的婆子留下了,继续听陈秋花讲那天三个领导来考察她都说了啥的故事。
社员们觉得陈秋花一定干了啥了不起的事情,在领导们面前出了风头才能上报纸。
至于秦于礼纯粹走了狗屎运,难得勤快一回,就叫领导们撞上了,他们早出晚归,天天卖力气干活儿也没见碰着个什么领导,别说领导了,就是公社书记都不会往他们这个穷疙瘩地儿走。
社员们只能将这个狗屎运归结为这个是囡囡她爸,沾了囡囡的福气,难免运气好些。
这么想着,心里就平衡点了。
又过了一日。
公社那边来了人,轰隆隆的拖拉机载着一车粮食过来了,上面下来司机,副驾驶座下来的是新上任的女书记。
女书记仍旧皱着眉头,指着车上的粮食说“秦同志,安排人把粮食搬下来,后面还有一车,就不给你们送了,自己安排社员去拉过来,就在前边的石子路等着。”
秦国树连连应下,应得比任何时候都大声,粮食终于下来了,他一颗心放进了肚里,说话都中气十足,有底儿了!
社员们也都高兴围过来,围着那一车子粮食,不用秦国树吩咐,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冲上去就是搬粮食,再没有比沉甸甸的粮食抗在肩膀上更没的事了。
女书记站着看了一会儿,说道“听说陈秋花同志是你娘?秦于礼同志是你弟弟?你还有个侄女叫秦音音?”
秦国树茫然点头,忐忑问道“领导,是有啥事吗?”不怪秦国树心里惴惴不安,书记没事找他老娘和老三父子俩干啥?
老秦家最不安分最能惹事的就是他老娘和三弟了,小侄女也跟这俩亲,就怕有个啥是不是闯祸了?
女书记道“没事,你带我去认认人。”
秦国树抬首在周围巡视了一遍,看见他老娘抱着小闺女在围观搬粮的人群里看热闹呢,她不是安分的,小侄女也不安静,一老一小正在吹牛。
没搬货的周围社员们也很给面子,听到兴起开怀大笑鼓掌给小囡囡撑场面。
音音更高兴了,一双眼睛亮亮的,小肥脸仰得老高了,她继续说“努力是对的,努力才有饭饭吃。”
“对对,小闺女有觉悟,小闺女说的都对,咱们都听囡囡的。”
“爸爸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以前是不懂事,现在懂事了,他很勤快的,还给音音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