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爱罗第一次意识到他对翔太怀抱的某种感情,是在佐藤太太的葬礼那天。
这实在说不上是一个好的时机,不过……察觉到爱情的契机,从来就与时机的好坏无关。
佐藤太太好不容易熬过了战争,最终却败于病魔之手。生老病死,从来就非人力所能控制。不过那病早已纠缠了佐藤太太很多年,就医生所说,她能撑到战后已经是个奇迹,所以翔太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事发生的时候他也没有过激的反应。
听说佐藤太太的死讯时,我爱罗正在参加的五影会谈。一听说这个消息,他就带着哥哥姐姐从会场直接冲了出来,这才好不容易在葬礼的当天赶到了佐藤家。……就是苦了给他善后的火影。
来参加葬礼的人都已经离开了,灵堂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我爱罗在姐姐的示意之下,熟门熟路地摸进了屋子里,然后他看见了坐在榻榻米上一言不发地出神、难得安静的翔太。
大概是因为难过,翔太的警戒值降到了最低点,我爱罗又刻意放轻了走路的声音,因此翔太没意识到有人进来了。
直到我爱罗站在门口看他的时候,他还在盯着院子里的水池出神。
翔太这些年成熟了不少。在战争的时候,我爱罗的暗部队长光荣牺牲,他父亲让他趁此机会换个能信任的人。由于勘九郎懒得背负重任,我爱罗就把当时还在暗部底层挣扎的翔太给提了上来。而没有出众家世背景、也没有优秀的血继限界的翔太,经历了不少事才终于把这个位置坐得稳稳当当的。
而此刻的翔太,看上去甚至能被形容为“脆弱的”。
他脸上带着几分迷茫,眼中没有焦距,空洞地望着院子里的景色出神。或许是想起了和母亲的回忆,他微微抿着嘴唇――分明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让人觉得他十分委屈。
我爱罗心中一动,突然生出了……某种大概叫做怜惜的情绪。
翔太仿佛获悉了我爱罗的感受,突兀地扭过头来,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眸就这么撞进了我爱罗的双眼之中。
翔太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挤出了一个面对来访客人的虚伪笑容,“g,风影大人,您什么时候来的”
我爱罗觉得有些烦躁,却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缓了一会儿才开口:“来参加阿姨的葬礼。”
“多谢,”翔太一顿,面色一变,语速极快地说,“但是您不是应该在参加五影会谈吗”
“我赶回来了,反正说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您这种说法还真任性。”
我爱罗皱着眉头,不悦地说:“你什么时候开始用敬语和我说话了”
翔太沉默几秒,不好意思地笑道:“你也觉得很奇怪吧。我妈走之前就在和我唠叨,让我一定要尊重你,别成天和你插科打诨。”
“都过了这么长时间,她对我的印象怎么还一点都没变。”我爱罗心下无奈,“我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以前是怕你,在你成了风影之后是尊敬你,已经有所改变了。”翔太强作轻松地说,“不过,我倒是从来没觉得你可怕。”
……这个绝对是因为你太粗神经了。
我爱罗走进了房间,在翔太身边坐下,引来对方一个疑惑的眼神――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像朋友一样坐下来聊过天了。一方面是因为我爱罗事务繁忙,一方面是因为……翔太刻意避让。
风影大人并不在意他这煞风景的反应,开口道:“心情不好就别笑了,真难看。”说完他就有些后悔――这种对着翔太就不自觉变s的习惯,一时半会儿真是改不掉。
翔太难看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他很快收敛了用来对付客人的敷衍笑容,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指尖,良久才轻声应道:“嗯,我知道。”
他低垂着头,整个人都失去了活力。从我爱罗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长长的眼睫毛在不时的颤动,像是精疲力竭却仍在拼命煽动翅膀的蝴蝶,悲伤却又无可奈何。
我爱罗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没有把“在我面前哭也可以”这种话说出口。
我爱罗一言不发地坐着,就这么默默地陪着陷入悲伤情绪中的翔太。
过了一会儿,翔太终于恢复了几分生气,对他说道:“我怎么感觉,今天风影大人的耐心特别好明明平常是文件迟到五分钟都会黑脸的严厉上司。”
“那是因为晚到的文件会耽误我回家的时间。”
翔太没想到他会解释,一怔,然后问道:“那是不是表示,我今天也可以做一些任性的事情”
我爱罗先点头应了,才问:“你想做什么”
翔太站了起来,笑着对他说:“喝酒。”
“……这很任性吗”
“我好歹是个暗部,现在又没在休假,喝酒是不符合规定的。”翔太顿了顿,调侃了一句:“难道你还在期待别的事情”
我爱罗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见到人就说自己是暗部的暗部。”
翔太把珍藏的酒找了出来,放在二人的中间,又将一个杯子递给了我爱罗,“您没资格说我吧。从来就不记得我的代号的风影大人。”
说完,他将两个杯子满上,并举起其中一个向我爱罗挥了挥。于是我爱罗伸手和他碰杯,然后翔太仰头迅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爱罗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酒。醇酒的香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他挑了下眉在心里称赞了一声好酒――同时也是烈酒就是了。
我爱罗再抬头去看翔太时,发现对方的脸已经红了。
我爱罗一愣,想着面前这家伙是单纯的喝酒容易上脸,还是……其实就是个一杯醉
“我、我爱罗,我和你说――”翔太已经开始说起了胡话。
……哦,就是个一杯倒。我爱罗面无表情地想。
翔太以喝闷酒的速度一杯又一杯地灌酒,我爱罗也不阻止他。人生中总有这样的时刻,难过得必须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也不知灌了多少杯酒下肚,翔太终于再说不出连贯的句子了。他向后一仰,仰面倒在了榻榻米上。我爱罗扭头看他,发现他已经张着嘴呼呼大睡起来,握着酒杯的手也松开了,酒杯在榻榻米上滚了一段距离,来到了我爱罗的身边。
我爱罗拾起那杯子,放在一旁,喝下了自己杯子里剩下的最后一点酒,坐在翔太的身边,盯着他写满疲倦的睡脸,思考着现在要怎么办。
风影大人表示,他还是挺想回家的。他一赶回村子就直奔佐藤家,还没来得及回家和加罗报平安。不过,他也不能就这么丢下翔太――让醉酒的人独处可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英明神武的风影大人觉得自己干不出来“背着醉鬼跨过大半个村子回家”的事情,便决定今天在这里留宿一晚。
我爱罗认命地起身,想给某个醉鬼拿被褥以防他感冒,却被人猝不及防地抓住了手腕。
他惊讶地回头,发现果然是沉睡中的翔太做的好事。那人抓着他手腕的力道还不小,他一时半会儿还真就挣脱不了。
……这么多年体术仍然处于勉强合格水平的风影,体会到了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更过分的是,翔太又狠狠地收回了手臂,喝了酒有点晕的我爱罗被他拽到在地上――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按捺着沙子的自我防御机制。
翔太那充满酒精味的吐息扑在他侧脸,他却意外地不觉得这味道十分难闻。……呃,或许是因为他的呼吸多少也带着酒精味吧
大概是因为连夜赶路带来的疲劳感,又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个温暖的人形暖炉十分舒适,我爱罗竟有了几分睡意。
……喝酒果然误事。
这是他清醒时的最后一个念头。
(二)
翔太睁开眼睛,正对上我爱罗的一双没有温度的瞳孔。
他花了几秒钟理解现在这个“他抱着风影大人”的现状,然后松开手、起身、缩到房间的角落三个动作一气呵成,最后结结巴巴地开口:“您您您怎么在这里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爱罗面无表情地坐起来,“你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腕。很不幸的是,你不能要求一个喝多了用不上力气的人掰开一个力大无穷的醉鬼的手。”
翔太在榻榻米上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看上去相当严肃,“抱歉,风影大人,请不要扣我的工资。”
我爱罗嘴角一抽,略感无力地说:“你的出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