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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他站在她跟前, 微微俯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

他似一个救世神,伸出带着光明的五指, 要将她从泥泽困境中拉出来。

可在钱多多眼里,他就像一个恶魔, 抛出表面光辉的诱饵, 企图将人引诱入地狱。

指甲抠着地板,微末的痛意使她稍微清醒。她两手一撑地, 站直身体。

即便是站起来, 她也没有他高,他将近一米九,于她来说像一座随时会压下来的山, 随时随地都伴随着被压制的紧迫感。她站得稍微远了一些,声音抖地犹如一点一点定格而成, “路路先生谢谢谢。”

“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件事情。”路易直视她, 淡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感情。

此话一出,钱多多抿紧嘴角。路易可以不让她爸被废掉双手,可以帮她爸解决这件事。虽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她明白, 他话里所潜藏的含义。

她钝钝地将视线投到钱爸的方向。

钱爸哆哆嗦嗦地着捂住双手,吓得魂魄尽失,到现在还没回魂,只低声喃喃“求求你,不要砍我的手不要砍我的手”

酸涩与痛苦通通涌上来, 钱多多再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之前她对路易信誓旦旦道,如果他要弄死她爸,她无所谓,她跟着去死就行。然而到了这一刻,即使是要废掉她爸的一双手她都舍不得,更何况她爸的命。

那是她爸爸啊,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的爸爸啊。

她没有她想象之中的狠心与坚决。

慢慢地转回脸,她对上路易的岑淡的眸光。踟躇挣扎,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

他知道她明白她的意思,一直以沉默等待,等待她这只没有任何选择余地的猎物自投罗网。

钱多多狠狠地咬住嘴唇,她尝到血的腥甜,然后对着路易,以缓慢而微小的弧度点头,“oui好。”

路易微抬下巴,“je e force as我并没有强迫你。”

她故意引他说法语,就是为了不让她爸知道他们在进行怎样肮脏的交易。所幸路易没有用中文接话。

深呼吸,她回他“je ais ,ouvezvo artir ai我明白,现在您能离开吗”

“he嗯”他轻触整洁的袖口。

“je vo en toucherai dea明天再联系。”

静默几许,他说“ dea明天见。”

他带着那群黑衣人离开的时候,带走了那几个纹身男,整个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

雷子急急忙忙丢了句谢谢就跑了。

摊开汗涔涔的掌心,钱多多把她爸扶起来。

“爸,没事了。”她拍拍他。钱爸惊魂未定,还护着双手不敢暴露出来。

“爸爸”

“多多”钱爸逐至缓神。

“他们都走了,没事了。”

“都走了”他四处环顾。

“走了,以后都不会再来家里。”

钱爸长长地吐了口浊气,忽而想起什么,问“刚才那人是”

“我朋友,他帮的我们。”她说。

“那可得好好感谢人家”钱爸后怕地抚顺胸膛。

沉凝片刻,钱多多说“爸,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去赌博那是违法的”

顷刻之间,钱爸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悔恨地无以复加,大颗大颗的眼泪哗啦啦地蹦出来,“都怪雷子不,不怪他,怪我太贪心。”

“到底怎么回事”

钱爸抹抹眼泪,一句话一句话娓娓道来,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前段时间,钱爸和老王打麻将,老王吹他儿子最近发了财,给他们夫妻俩买了一套房,准备过几个月装修好了就住过去。老王平时就喜欢嘚瑟,儿子出息了,他就更加嘚瑟,天天都在吹他儿子。

钱爸因为直播的事,最近也赚了不少钱,但是加上这么多年的积蓄也还不够买一套新房子。他就琢磨着攒钱买新房呢,连楼盘都看好了,可就是还差一大截钱。

眼瞅着看好的楼盘在涨价,再不买就又不得不重新选别的楼盘,钱爸有些着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每天老老实实直播,老老实实卖饼,争取快点攒到买房的钱。

一听到老王的儿子雷子最近发了财,还买了新房子,钱爸心思一动,就问老王他儿子干什么发了财。老王吹吹胡子,说,那我可不了解。

钱爸轻哼,哪是不了解,分明是不想把发财的门路告诉他。他气呼呼地不再理老王,也把这件事搁下了。

那日他正在卖饼,恰好瞧见雷子从外头回来。他眼珠一转,赶忙凑上去,笑呵呵“雷子,才回来”

雷子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是钱叔啊,我这才回来。”

“听你爸说最近你发了财”钱爸装作不经意提起。雷子嗨了声,“也没发什么财,就挣了几个小钱。”

什么小钱能买上一栋好房子钱爸说“你可别谦虚,都能买房了哪儿还是小钱”他把雷子扯到拐角,说悄悄话似的,“雷子,你怎么发的财,告诉叔一声呗,有钱一起赚嘛。”

“这”雷子似乎很为难。

“你就悄悄告诉叔,叔绝对不告诉第二个人。”

“叔,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不好说。”

钱爸打人情牌,“有啥不好说的,雷子,你可别忘了,你小时候,叔还经常给你烙饼吃呢。”

犹豫了很久,雷子才说“叔,你可千万别透露给别人。”

“当然不会”见有希望,钱爸赶紧作保证。

雷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听完,钱爸锁眉,“原来你是干这个发的财”

“对,所以我才说不好给你说。”

钱爸直觉一阵失望,还以为雷子靠什么发的财呢,原来不过是靠赌,靠出老千。顿时失去兴趣,钱爸说“雷子,你可得小心,这是不合法的。”

“没事,我很小心的。”

过了两天,老王又吹,雷子又给他爷爷奶奶买了一套房。钱爸本来已经忘了这事儿,但老王这一提,他的心就痒痒起来了。

雷子几天就是一套房,这钱似乎也太好赚了些。不过就是出老千嘛,他打这么多年牌,年轻时候也干过这事儿。

要是他去赌几回,捞一把钱就回来,岂不是很容易的事。

一旦起了念头,就无法再阻止其滋生,某一天,他碰到雷子,把他喊过来,要和他一起去那地方挣钱。

雷子劝他还是不要去。他当时喝雷子,“你都能赚这么多钱,我还不是可以。”

最后,雷子答应他,并且告诉他,和他联手配合着出老千,会赚得更多。本意就是捞一把就跑,钱爸当然同意赚得更多的方法。

第一天,他们俩赚了将近十万。钱爸激动地话都不会说了。他和雷子去喝酒,庆祝事情顺利地进行。分别时还约好第二天继续合作。钱爸已然忘记捞一把就跑的想法,赚到了一点钱,就想再多赚一点钱。

连续好几天,他们每天都赚,钱爸数数钱,差不多已经够买房子了。他要把房子买下来,给宝贝女儿一个惊喜。昨天雷子问他还去不去,钱爸心想着就去最后一次,再赢一些钱就能买下房子。

哪想到,就这最后一次出事了。他们遇到了高手,眼瞧着前几天赢的钱就快输光,钱爸和雷子都慌了,这一慌,就难免露馅儿,于是有人发现他们出老千。雷子拉着他慌忙逃了出去。

原以为逃了出去他们就不会再找到他,没曾想他们竟还真的找到了他,还找到了家里来。

幸好有多多的朋友相助,不然他这一双手可就没了。没了手后半辈子他还怎么活。

讲完事情原委,钱爸说“多多,爸错了,不该一时鬼迷心窍。”这到头来,非但一分钱没赚到,还差点失去了双手。真真是悔不当初。

“以后不要再贪图赚快钱,不要再做违法的事,爸。”钱多多给他擦眼泪,

“绝不会了,爸以后就好好卖饼,绝不会再想那些歪门邪道。”

“你记住就行。”

“对了,多多,你那朋友”

截住钱爸的话,钱多多说“我会好好感谢他。”

“行,你可要好好感谢感谢他。”

触及钱爸感激的眼神,钱多多勉强地笑了笑。

雷子出了钱家大门,马上收起惶惶之色,打出去一个电话。电话接通,他佝着背脊,问“事儿我已经办好了,请问你们老板什么时候把钱打给我”

对方说了句话,雷子笑得满目发光,“好,好嘞。”

他查了一下卡,果然有一笔巨款转了过来。他飘飘然地往前走,鼻子朝着天。

和赌场里那些人演了一出戏,就能得到他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这可是别人想都想不到的好事。虽说对不起钱叔,但俗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又怪不得他。

夜里,钱多多睁着眼,一瞬不瞬地目视上方,宛如一座平躺的雕塑。

睁着眼到天亮,她起床。镜子里,她眼底覆盖着淡淡的青黑,皮肤泛着憔悴的苍白。她凝视镜子,而后对着镜子里的人浅浅一笑。

天气略微阴沉,稀稀疏疏的细雨如丝线从天际垂下。钱多多收起伞,立马有佣人把伞接过去。

另有佣人把一双拖鞋摆放到她跟前,就要替她脱鞋时,她说“我自己来。”

指尖雨滑落到地毯上,瞬间便融进蓝色的波纹里。钱多多接过佣人递上的帕子,擦净手,说“带我去见他。”

“请随我来。”佣人低头。

跟着佣人沿着长长的阶梯来到二楼,在一间房门前停下。佣人敲门“先生,钱小姐到了。”

“进来。”

听到命令,佣人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继而退下。

钱多多走进去。

书房里的光线很明亮,一层一层割裂开的光影交织在一起,不规则却极尽美感。路易尤其喜欢不规则的碎裂的东西,不管是旗下餐厅还是住宅,全部都是相同的风格。夸张奢华的不规则中透露出的极端,冲破理性,美中生畏。

他穿着白色家居服,领口打着的细褶以缎带扣住。

看见她,他扬唇,“多多。”

这还是路易第一次唤自己的中文名。她有点意外。毕竟上一次他叫她“fanny”。

钱多多定定地站着不动,而后将忖度了一夜的话问出来,“路先生,你让我跟着你,期限是多久”

上辈子她根本不用问出口,因为第一次见面他就制造了她车祸死亡的假象,而这意味着她要一辈子待在他身边。上辈子的路易,没有给她任何选择的余地,从见面初始就断了她所有后路。

可这一次不一样,她并没有因为车祸而“死亡”,她还是一个自由人。她还有为自己争取,为自己谈判的机会。

路易把领口的缎带往下一扯,动作优雅地宛如欧洲贵族,“没有期限。”

意料之中的回答。钱多多面不改色,说“我需要做什么”

步至她面前,他用沁着凉意的指腹挑起她的下颚,说“你只需要一直待在这里。”

终于要说出最重要的话,钱多多心跳加速,问“一直待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不能去别的地方”

“嗯。”他说。

“不能回家不能上学”

“你不需要。”完全不容置喙的语气。

钱多多摇头,“不,我不同意。”

“怎么”

“路先ouis,”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如果我能回家,能去上学,我会很开心地跟着你,如果不能,我就不会开心,你是要我开心地跟着你,还是不开心地跟着你”

闻言,路易罕见地皱起眉心。

与他相处两年,钱多多最是了解如何让他心软,她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按着,“ouis”

她表面很平静,内心却如擂鼓,紧密而连续地击着心脏。

不知多久过去,路易终于启唇,钱多多的心快要跳出去。

“好。”

钱多多激动地差点跳起来。她成功了。她不再如前世那样,没有一点自由,她为自己争取到了自由权。

“谢谢。”她按捺住兴奋,向他道谢后,生出了荒谬的感觉。明明他要剥夺她的自由,她应该要骂他,可现在却是在感谢他给她自由。

路易放在她颊边的手往下移动,来到她衣领边,“现在,你要做一件事情。”

感觉到按压在衣领边的大掌,钱多多神经一紧。从他的举动中,她领会到接下来他要做什么。

纵使和他做过很多次那样的事情,钱多多仍然感觉到害怕。她不知道别的男人是否像路易这样,看着人模狗样,做那事时却尤为疯狂,犹如一只长期处于接中的猛兽,永远无法餍足。

努力寻找着借口该如何推脱,却又想到无论如何也要经过这一遭,只是或早或晚的事而已。她放弃挣扎,双肩耷拉下去。

路易的手指往她的衣领内一挪。她全身一颤,精神高度紧绷之际,却听他道“把这身衣服换下。”

钱多多一顿。

原来他要她做的事情是换下这身衣服她微微张口,“额”

“不愿意换”他偏头。

“愿意愿意”她如蒙大赦。

更衣室里,钱多多穿上白色与蓝色交织的蓬蓬裙。虽然裙子穿着很舒服漂亮,但稍显繁复浮夸,她不喜欢穿这样的裙子,可路易喜欢。对于他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特殊癖好这件事,钱多多只觉得变态。

她提提裙摆,要出去时,停在了门后。

第一步计划,为自己争取到相对自由权,已经成功,接下来就该执行计划第二步。

前世她太傻,屈服顺从于路易,完全没了自我,一味地逆来顺受。路易就喜欢她对他绝对服从,她越是那样,他越喜欢,越喜欢,就越不会放手。

如果在不触及他的底线,不触怒他的情况下,她不再如前世那般性格他会不会对她生厌,对她失去兴趣,然后就会放过她

所以,如今她的计划就是让他讨厌她。目前他只是喜欢她这副皮囊,如果他厌恶自己了,又怎会继续让她待在她身边。

她一条一条地列出路易的喜恶,专门装出他厌恶的样子,她就不信他还能一直忍着她。

她低眸,扫了一圈身上的裙子,她把上面的花结和花边缎全部解下来,再把袖子叠堆到小臂上方,这样裙子就变得不那么累赘。

走出更衣室,在外等候的佣人说“先生在餐厅等小姐用餐。”

走进金碧辉煌的餐厅里,她看到坐在餐桌边沿的路易,随即款步走过去。

路易的目光在经过她改造的裙子上掠过。

钱多多等着他生气。

殊不知在路易眼中,经过改造的裙子穿在她身上更加凸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他轻点膝盖,缓缓道“很漂亮。”

钱多多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没生气他不是最喜欢她穿有花边缎带的裙子,她把那些东西全部去了,他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她整理好情绪,坐下。看着桌面上的牛排,她不动作。

“怎么不吃”他问。

“太生了。”她回。

他眯眼,说“我记得你上一次吃过。”

“上一次我紧张,吃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她回。

“你得习惯。”他的语气冷了一度。

钱多多拿起刀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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