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考试记事
刘秀兰听了于夏青的话就咯咯咯地笑, “哎呦，笑得我肚子疼。我说, 夏青啊，正河叔也太心急了一些吧, 你这会还没满十八岁吧？我今年都十九岁了, 也不急着出嫁呢。”
“秀兰姐, 我记得你去年腊月的时候就跟镇上的那一家定下来了吧？”于夏青就白了刘秀兰一眼，“你说你这都定亲了，你家这才叫急着出嫁吧？”
刘秀兰收敛了一下笑意，“家里订下来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要不是她跟家里说今年要跟着参加高考，家里还指不定去年就要怎么催着她去结婚了呢。
像刘秀兰这种情况下订婚也不算是太早, 老门山的姑娘家一般十八岁之前就会定亲, 等到满了十八岁就行结婚礼办结婚证, 这才是真真正正地算是结婚了，也有订亲订得早的，十八岁前就行结婚礼然后等满了十八岁再去补办结婚证的也不少，在农村里, 又行了结婚礼的，还住到男方家里去了, 这是公认已经成婚的, 有没有结婚证都是一样的。
老门山这边要去补办结婚证也是因着老门山大队部的妇女主/任管这一块管得比较严格，要求大家去办结婚证，像别的大队大多数都是只行个结婚礼就作罢的, 办结婚证的蛮少的。
刘秀兰并不乐意自己这么早就订婚，但是在老门山就是这么一个习俗，十八岁就该是要结婚的年纪了，要是满了十八岁的姑娘既没有结婚也没订下亲事，那就得被别人笑话了，也是因为这样，虽然刘秀兰还在读高中，可亲事却已经给订下来了。
刘秀兰说起这件事情还是有些惆怅的，“我不像你们两个，学习成绩很好，刘老师也都说了，你们的成绩考上省城的大学是不成问题的，我这个成绩，能考上市区的师范专科学校就很不错了。”
听了她这话，素珊跟于夏青都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说起来，刘秀兰的成绩确实是不怎么好，就是考市区的师专也确实是有点堪忧，于夏青干巴巴地宽慰了一句，“你努力一把，考上市里的大学也是可以的。”
“成了，大清早的也不说这些丧气话了。”刘秀兰没觉得被宽慰到了，不过，她能读书读到十九岁也不错了，毕业了也是高中生呢，门山小学的几个老师没有进修之前也就是个高中生罢了，因为这几年来老门山的高中生很是不少，考上专科学校的也有一些。
高中生在老门山可能不怎么值钱。可是高中生在镇上说起来还是挺值钱的，女孩家大多数读到初中很多人家就不给读书了，也有许多只读完小学，就能当个劳力去上工了。
老门山是比较注重教育这一块的，不论男女，只能能读得进去又考得上的，就一定给送学校去读书，便是有些社员家长不肯送女孩子去上学的，还要被队里的干部们轮流叫去说话呢。
妇女主/任一张口就是要扣你一顶重男轻女的大帽子，重男轻女这事在农村是有些常见的，可是在老门山却是不敢大喇喇地显现出来的，大家日子过得这么好，又不是缺钱送不起孩子读书的的时候了。
毛/主/席都说了，男女平等，你敢不送女儿家去读书？妇女主/任平时没得什么机会显摆威风，这个时候巴不得揪住你这么个典型显摆一番威风呢。
要不说老门山的婚事市场越来越好呢，嫁来老门山自然就是过来过好日子的。娶回去的，是个姑娘就是高中生，名头好听着呢。
也不是说大家盼着姑娘嫁得好以后就能支撑一下家里，老门山的社员们且用不着靠着吃女婿家的饭。
而是姑娘要是嫁得好，不需要老门山这边去接济嫁出去的姑娘了那就是大好事。在大家看来，嫁出去的姑娘不需要娘家去接济，那姑娘的日子过得就是挺不错的。
老门山的日子虽然过得好，但大家还是普遍地向往镇上、县城，如果十里八乡有人求亲，同时镇上也有人来求亲，大家更多地是倾向于跟镇上的人结亲的。
刘秀兰看起来对于亲事不满的原因，素珊也知道一些缘由。跟她同一个学校的这几年还有素璎和成忠。
素璎向来探听消息厉害，进了学校不到一个学期，就把学校里的一些秘密给探听得个七七八八了，她悄悄跟素珊分享过一些小秘密，“班上有同学看到秀兰姐在小树林子里跟桥南大队的一个小子做啵呢。”
听到妹妹说别人亲/嘴的事情，素珊当时是面红耳赤地说了素璎一顿，但她也因此知道了刘秀兰有个桥南大队的相好，去年她听说刘秀兰跟镇上的一户人家订亲了还有些奇怪，小包打听素璎那会还说秀兰姐跟桥南那个小伙子一起逛集市呢。
现在一看，刘秀兰果然是有些不满意亲事的，不知道怎么地，素珊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没等她想个清楚明白，桥南中学也到了。
叶有华让牛车在学校门口停下来，这会学校门口集合了挺多的人，也不是所有大队跟老门山大队一样有很多的牛车的，有些人是扛着东西直接走过来的，还有人条件好，用自行车载着家里的孩子过来的。
别管是怎么来的，家里条件又是如何如何，这会都一起守在了学校门口，等着要跟孩子的班主任拜托一二，十几岁的孩子去市里，还没个亲近的人领着，只要不是那种特别心大的家长，都是提着心的。
不过学校的大门关得紧紧的，只留了一道小门让人出入，这会还守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人随意出进，叶有华把牛车拴在一棵树上，领着素珊几个挤进人群，到了小门前面，叶有华视力好，一眼就瞅见了女儿的班主任刘老师在里头。
“刘老师，刘老师。”叶有华连忙大声喊了起来。
素珊听得爹爹这一番大声喊叫心里就有些发酸，受阿公的影响，家里人说话一向平缓温和，爹爹跟姆妈从来不会轻易地冲孩子发火。大声说话基本上都不曾有过，只除了上次因着她不想参加高考了，爹爹冲她凶了一句，可是当即爹爹也跟着道歉了。
像这样现在完全不讲究身份地大喊大叫，素珊真的记得清楚，爹爹是不曾有过的，那天任职大会上，爹爹也只是稳稳地说了一句而已。
她看着挤得衣服乱糟糟的，头发也一直滴得汗水的爹爹，想起今天早上学前还在说着要一起送自己来学校的家人们，突然间就觉得，自己这一次要是不好好地考，还真的是有些对不住家里呢。
别管到最后会是个什么成绩，她好好考就是了。
刘老师一听到有人喊就望了过来，看到是叶有华领着几个孩子，还都是她班上的学生，连忙走了过来，“叶素珊、于夏青、刘秀兰？”
刘老师连忙跟守着门的门卫说了一声，“这几个是我班上的学生，放她们进来吧。”
“学生能进来，家长不许放进来。”门卫看了一眼叶有华几个，就先硬邦邦的说了这么一句。
叶有华连忙让开一点点位置，“我不进，让孩子们进去就成了。”
“爹，那我进去啦。”素珊走在最前头，跨进了校门，又回头冲叶有华挥挥手，“爹，你回去吧。我跟着老师不怕的。”
叶有华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别管我，你进去吧。别紧张，放松心情就好。”
“你爹对你真好啊。”于夏青跟刘秀兰都有些羡慕，她们家的爹连送一下都不肯呢。
素珊想起刚刚爹爹的狼狈模样也有些微笑，“我们家一向对孩子都挺好的。”
“你们家也不打孩子的吧？我就没听你们家闹腾过。”她们两个更羡慕这一点，她们两个谁还没挨过打呢。
素珊摇头，“也打呢。我阿公有一把戒尺，专门用来打手心的，从五下到十五下，按照犯错的轻重程度来打，打完了还要罚你面壁思过一小时，这也不是单单只罚你思过的，还要把阿公布置的功课给背出来才行的。”
“这个好像我也听素璎说过，你们的功课没做完是不许出去玩耍的。”于夏青也听说过，“我爹还说你们家管得严，你们家的孩子学得都挺好的。我就说，咱们家要是有你阿公那样厉害的人来教，我也能做到啊。可算是顶得我爹没话说了。”
素珊没说话只抿嘴笑，他们家可不兴顶撞长辈的，犯点错都心里不安了，顶撞长辈，真的是做不出来的。
刘老师领着几个学生到了操场，操场上停放着几辆大卡车，“你们去市区就搭这个车，看到车牌号和上面贴的红纸了吗？你们把这两个记住了，中途下车解手之后上车要记得不要上错车了。”
“嗯，我们记住了。”素珊几个点头齐声应下。
刘老师把她们带过来也就又去了校门口，班上还有些学生没来呢。
素珊几个打量了一下车厢里头，里面放了些板凳，不过，听说路况不好一路上很颠簸的，不知道这板凳坐不得坐得住啊？
这时车子前头的门打开了，一个司机从驾驶座跳下车来，扫眼看过来就看到了素珊，“哟，你是老门山叶队长家的大女儿吧？你们，这是从老门山过来的？嘿，早说嘛，我要早知道我就去老门山接你们一程了。”
素珊看着这人微微有些眼熟，应该是经常来老门山运货的，她一时间想不起这人姓什么，就直接叫叔，“叔啊，今天楚南的学校都是跟你们运输队借的车啊？”
“可不。”又一个人从驾驶座跳了下来，“咱们运输队的车子借了大半走了。为着要送你们去市里参加高考，咱们的好些订单都往后推了。不过咱们运货时间推后大家也没有不高兴呢，都说孩子们高考是大事情，该让一让的。”
这两个跳下车来是准备要吸烟的，跟素珊几个聊了一会，就说去那边吸烟去了，刘秀兰看了看四周，也说要去走一走。
“哎--”素珊想叫住刘秀兰，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发的，她这是去哪里走一走呢。
一旁的于夏青扯了扯她的衣服，“指不定是跟人约好的，随她去吧。”
“什么？”素珊有些惊讶。
于夏青就笑了笑，“你一心用功读书可能还不知道，秀兰姐有个相好，就在这附近的，他们经常在小树林子那边约见。那边的围墙有一块地方掉了几块砖，有些低矮，那个人就经常爬着墙进来跟秀兰姐见面。”
“这，这，这样啊。”素珊有些目瞪口呆，她还以为这是秘密来着，没想到知道这事的人这么多，“她都订亲了，她这样，不大好吧？”
于夏青扯了扯嘴角，“别管怎么着吧，这是她的事情，咱们也不同姓，非亲非故的，管得太多了人家还嫌烦呢。”
“再说了，镇上那一家人也未必就是诚心诚意的。”于夏青冷冷一笑，“还不是相中了她之前是大队长的堂侄女？大队长家跟大队长几个兄弟家都没有适龄的姑娘，就挑中了她。结果没想到今年换你爹当大队长了，镇上这门亲事结果会怎么样也难说呢。”
素珊感觉这怎么跟姆妈讲的故事一样地那么恐怖啊，“老门山的一门亲事而已，用得着要搞成这个样子吗？”又不是皇帝的后、宫，女人们要争位份，也不是皇帝的皇朝，儿子们要争皇位，老门山撑死了就这么大一块地，人还不少，分到各人名下的也有限啊，用得着这样吗？
“你不是读书读傻了吧？”于夏青拍拍她的肩膀，“虽然你的年纪离十八岁还有点早，但也不该做个书呆子了。”
她又细细地跟素珊说这里头的事情，“整个桥湾公社差不多也就只有咱们老门山跟外头做着大买卖，还是京都、申沪、沈市、穗城这样的大城市，别的地方没你爹这么厉害的人。”
“现在咱们老门山也不光是只出咱们老门山的货，附近那几个大队不也出了很多东西给咱们吗？什么猪呀、辣椒、菜干、炒货，他们都是送到咱们老门山大队来的。”
“桥湾隔得有点远了，不怎么往咱们这里递货。可是我听说，跟秀兰姐订亲的那一家是想着他们在附近的生产队去收购东西然后送到我们老门山来，他们赚取中间的差价。”
“这是私下交易吧？这不是不允许私下交易的吗？隔壁不管哪个大队也是以集体的名义给咱们老门山送货过来的呀。”素珊知道这里头的事情，但是，就如爹爹只能用老门山的名义去跑买卖一样，他们老门山也是不接收非集体的东西的。
于夏青点了点素珊的胳膊，“所以才说你读书读傻了啊。那户人家也是有点小职位呢，等他跟老门山结了亲家，怎么就不能以集体的名义送货过来了？别人别管送多少货给他，损耗总有的吧？他把损耗报高一点，只要不是太离谱了，你说行还是不行呢？这就是他能赚取的其中一部分的差价。”
“这也不成。”素珊摇头，“咱们老门山进出的货物都是点得清清楚楚的，什么东西，成色如何，重量多重，价格几何，全部都写得清清楚楚的，想要从中作假完全不可能。他只要一报账，人家就知道了。”
于夏青点头，“成，就当像你说的，这样不行吧。可他报高了损耗，然后出货的时候做点小手脚，比如一批货，他分两批出，扣掉他报高的损耗，先出一批大的，然后再出一批小的，大的那批收入他拿去报账，小的那批收入他瞒下来自己占了，谁还会来老门山查账不成？就算是有人来查了老门山的账，谁又还会去核对他们那边的账呢？”
“这样啊。”素珊想了想，好像只要不同时查两方的账进行核对，这一笔也就是能瞒下来了，她叹了一口气，“这么处心积虑的，又是何苦。”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于夏青看了素珊一眼，“我听说，你们家也学古文的，这话你不会没听过吧？有些人利欲熏心，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像咱们老门山这样大公无私的干部们，真的是少之又少的。”
素珊沉默了好一会，于夏青也没有再说话，两个人一起发呆。没一会儿，刘秀兰回来了，面色潮红，嘴唇微肿，眼角含笑，看起来整个人很是快活的模样，“哟，人还没齐呢？”
“规定的是八点整出发的，这会还早呢。”吸烟的两个司机也回来了，听得这话也就说了一句，不过他们拐过来扫了一眼刘秀兰就没再搭话，直接上了车头的驾驶座。
刘秀兰毫无所觉，“这耽搁得挺久的啊。哎，素珊，夏青，要不要去那边坐一坐？”她指着不远处的石桌石凳问到。
“别去，刚刚我看到了是老师他们在那里坐的。”素珊摇了摇头，“一会老师他们来了那得多尴尬啊。”
刘秀兰才懒得管，“怕什么，现在他们又没来，来了也不怕，咱们是高考生呢。”
“秀兰姐，你去吧。我跟素珊站一会。”一直没说话的于夏青终于说话，却是拉住了素珊不让过去。
刘秀兰扫了她们两个一眼，“成吧。那我去了。”很快走到那边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