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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门主之令

风细细, 露珊珊,竹林之上, 风声漫漫。

韩兢立于竹林之间, 颈上悬着一线逼命的银光。

他知道卅四的本事,他逃不掉,因此也没打算逃。

他偏了偏视线,见到常跟着卅四的那只名唤徐平生的醒尸正蹲在不远处, 用树枝将溺在晨露里的蚂蚁引出, 玩得很是专心致志。

他的肩膀被晨露沁湿了大片。

显然,卅四在这里等候已久。

他抓到自己, 不是偶然。

原来, 在与卅四在剑川相见时, 封如故便和他共同设下了圈套

韩兢握紧了拳头。

他的手干燥柔软,表情冷淡平静, 连心跳也是不快不慢。

在这等抓了现行的境况下,卅四不会容他多辩。

而卅四与封如故又相熟, 如果他撒谎太过, 就算此时逃过一劫,等到卅四与封如故相见后,自己仍是死厄难逃。

一句话。

他可否用一句话,打消卅四对自己的杀意

韩兢略呼出一口气,道“我之所以受伤为着杀一人, 也为着救一人。”

“杀何人”

韩兢答“封如故。”

卅四脸色一变, 叫人头皮发麻的冰冷剑锋离他的颈脉又近了半寸。

凭卅四修为, 只需一挑,眼前人便只能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局。

他问“救何人”

韩兢答“封如故。”

卅四被他一席话搞得一头雾水“为何杀他”

韩兢“为了救他。”

卅四的脑子不大够用了“说人话。”

韩兢侧过半张脸来“总领可知道,云中君封如故,身携魔气,与寻常道人不同”

闻言,卅四表情微僵,哈了一声,似是并不相信“你是如何得知为何这样说”

数问数答间,韩兢为自己争得了一点喘息空间。

而这点空间,已足够他翻盘。

“时某前往青阳山,是因为听说有血宗祸徒丁酉的踪迹出现。”韩兢见招拆招,将真话假话掺杂一处,娓娓道来,“前段时间,总领突发云海令,召回门中诸人,查验灵犀,我便觉得奇怪。后来,时某特找门人询问,才知事件原委。”

“所以,你来了青阳山”

韩兢“我乃不世门护法,门人出事,理当调查。”

卅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设法混入山中,眼见夤夜生变,丁酉率人杀上青阳山,又兵分了两路,一边专门纠缠端容君等人,另一边,丁酉单独去见了云中君。我尾随丁酉,却听到丁酉同封如故谈起”

他将丁酉与封如故的对话简单复述了一遍,恰到好处地停顿片刻,给卅四留足了震惊的时间,自己捂着肩膀默默缓过一阵疼痛,才吁气轻声道“我知道,云中君曾在遗世中身受重伤,但到底是受了何等伤,才会到了灵力全无的地步”

“当然,这也可能是丁酉判断失误,可我一时心中动念,有了想法,便定要试上一试。”韩兢淡淡道,“丁酉被擒后,我寻了个空隙,设法一指摧中他的心脉,以此相试。那一刻,他体内灵力作涌,期间掺杂一丝流散的魔息,恰与我所想吻合。”

卅四颜色大改“你”

“所以,我杀他这一回,便算是试着救他了。”韩兢声音放低,“倘使他的确是在十年前的遗世灾殃中,体内进了魔气,且无法祛除,一味强压魔气,只会叫他的身体遭受蚕食,渐渐垮掉。他练的是清正仙术,与魔气全不相容,如今,他体内七经皆有大损,底子虚透,丹元受损、日夜作痛,都是小事,只怕将来魔气完全腐蚀肌理,叫他神智全无,他会发疯,会失忆,会变成心窍闭塞的痴儿,比堕魔更痛苦万倍。”

封如故那样一个张扬冶艳,慧极智极的人,该变成如此吗

韩兢抬手压在心间,隔着松垮的衣服,用尾指轻轻描着“封如故”的姓名疤痕,心中如是想着,口中谎言连篇。

不知不觉间,韩兢已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我知道,卅总领与云中君关系笃厚,可这多年来,他是否有意将此事告知于你”

卅四忍了半天,脸色难看至极,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道“不曾。”

“这就是了。”韩兢道,“魔气入体的后果不堪设想,我走踏天地多年,知道他是何等骄傲的性情。我想,他或许是自作主张,将此事一肩担下,不与旁人说,天长日久,反倒是害了他。不如先伤他分毫,露出些端倪,想必风陵端容君等人定会设法救治他,我也能确认他的状况,回来向卅总领复命。”

“后来呢”

韩兢一挑眉“后来,我就被端容君追杀,变成这样了。”

卅四剑锋一转,冷芒入鞘,评价道“活该。”

韩兢不语。

他知道,原本的一场死局,就被自己这样盘活了。

但他心中毫无劫后余生的欢喜。

每次都是这样。

每成功瞒过卅四一次,他都能无比清晰地认知到,此人也非是长远的不世门之主。

正因为他这等纯直的心性和多余过头的仁善,卅四也只做得了剑,做不得握剑之人。

卅四再次向他确认“你句句是实”

韩兢道“卅总领若不信,可查验时某的灵犀,或是去问云中君,看情况是否如此”

他并不怕被问,因为除了粉饰了自己的部分目的以外,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我自会去问。”卅四有些心烦意乱地摆摆手,“到时候,端看他怎么处置你吧。”

韩兢俯身下拜“是。”

卅四见他肩膀伤势严重,捉剑上前,拨开他被血黏住的衣服,观察他的伤口“小子,运气不差,遇见踏莎剑法还能活下来。”

韩兢想,亏得常伯宁用了自己了若指掌的踏莎。

若他动用“归墟”,以他那等汹涌的杀意,自己必死无疑。

查看过后,卅四道“骨头没碎,花都是从肉里刺过去的。”

韩兢“是他留情。”

卅四白他一眼,在自己身上摸索一番,没能摸出个所以然来,便掉头回了在旁玩得不亦乐乎的徐平生身侧,拿膝盖顶他后背“别玩儿了,药呢,我记得放你身上了。”

徐平生从怀里掏出药瓶,望着卅四,言简意赅“饿了。”

卅四啧一声,将止血疗伤的丹瓶咬开,自己吞了一丸,把剩余的抛给韩兢,旋即蹲下身来,将刚入鞘的剑拔出三寸,熟练地割破手腕,热血涌出,由得徐平生舔舐去。

豢养血奴,必须以主人鲜血哺喂。

徐平生小狗似的握着他的胳膊,温热的舌尖一心一意地绕着他的伤口打转,卅四被他舔得发痒,抓住他的头发把他往下按着,叫他好好饮血,莫要乱动。

他对韩兢说“假使你所言非虚,今日之见,莫同旁人提起。”

这自是当然。

现在,还没到让天下人知晓此事的时候。

韩兢“我不会提。”

卅四“以后也莫要对封如故再动手。他”

然而,话到一半,卅四住了口。

他露出被烫到了的表情,猛然弯身,从胸前掏出一块正散着淡淡瑞光的赤血玉。

卅四诧异“怎么”

韩兢见他神态有异“如何了”

卅四握赤血玉在手,敛眉道“门主令。”

这还是韩兢首见门主向卅四传令“门主说了什么”

卅四握玉于掌心,凝眉细听,神情却越来越凝重。

到后来,他的眉毛都纠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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