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钻进小胡同里,她跑进小巷子里,东拐西弯,下了几天雪后的小巷子里不是雪就是泥,一脚一脚踩上去又黏又湿。
不过好在,这里本来就有不少脚印,不至于被人看出来,而且这箱子七拐八绕的,并不好找。
黑市交易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地方,不外乎是这里容易躲藏,容易跑掉。
跑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后面没有动静了,她放心了。
蹲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她累得呼哧呼哧的。
摸了摸兜兜里的粮票,还好,粮票还在,足够他们吃好几天的粮票。
她攥着粮票,想着被人抓住的生银,不由地想,这可真是活该。
给别人下绊子,活该被抓的是你。
她好不容易平息了呼吸,把头上帮着的棉手套和围巾摘下来,钻着小巷子准备回学校。
谁知道才从那个巷子钻出来,就见几个民警在那里。
她一愣,脑子迅速转着。
几个民警发现了她,打量了一番,显然是怀疑的:“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刚才在干什么?”
福宝很乖很乖地说:“我叫顾丹阳,是第一中学高一一班的学生,我刚刚去我同学家玩儿,现在正打算回学校。”
说着,她还眨着眼睛,一脸天真地问:“民警哥哥,你们这是做什么?抓坏人吗?”
几个民警审视着她,看上去这是一个单纯的中学生,不过——
他们对视了一眼,刚才他们就抓到一个黑市买粮票的,好像也是第一中学的学生。
所以学生也是会做错事的?
福宝看到他们的神情,顿时明白了,这是生银被抓了,所以连累了自己作为第一中学高中生的信誉?
她无奈地咬牙,脑袋里快速地转着,心想反正你们没有抓到现成的,就算我兜里有粮票又能怎么着,你们又没有证据那是我从黑市买来的。
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她很快想到了住在这附近的一个同学,可以说是去那个同学家。
反正他们找不到证据的,自己就死死咬住就行了。
只不过……如果真查起来,自己一个高中生卷入这种事,肯定不太好看,影响也不好。
正想着,就听到一个声音说:“孙叔,你怎么在这里?”
福宝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了李健柏。
李健柏轻松地和那个年长的民警说话,两个人说了几句,李健柏的目光扫向了福宝。
福宝心里发窘。
她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李健柏的时候,李健柏那种很冷淡高傲的神情,所以即使他给自己送吃的时候,自己态度也说不上多软。
可是没想到,现在自己最狼狈的一面被他看到了。
她别过脸去,抿唇,没说话。
李健柏仿佛才看到福宝,有些意外地说:“福宝,你怎么在这里?”
孙民警一听:“怎么,你们认识?”
李健柏点头:“嗯,这是我爸以前在公社里上班的时候就认识的。”
孙民警看看福宝,笑了:“原来是熟人啊。”
李健柏:“孙叔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孙民警赶紧摇头;“没啥,就是查查,这边一直不太平,乱,没什么事,你们走吧。”
他说的你们,自然说的福宝和李健柏。
福宝点了点头,跟着李健柏匆忙离开。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直没开口说话。
等终于脱离了那几个民警的视线,李健柏突然停下来,回过头。
“你知道如果私下贩卖粮票,被抓住了会怎么样吗?”李健柏平静地问。
“我知道。”福宝开始有些发窘,不过想想,也没什么。
人需要吃饱肚子。
没有其他路子可以走,她只能这样。
为了吃饱肚子而做的你情我愿的交易,有什么丢人的?
卖给她饭票的一看就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公家人呢。
所以她淡定地说:“被抓住了,可能会罚钱,可能会写检查,还可能会——”
接下来的,她说不下去了。
万一真有证据,这个事情还挺严重的。
李健柏盯着福宝看。
福宝随便他看,反正看看也不至于掉一块肉。
李健柏突然笑了:“我娘天天夸你聪明,说你学习好,让我向你学习。我看——”
他轻声说:“你好像比谁都笨。”
福宝望过去,只见他眼里的笑中有一丝丝嘲讽的意味。
福宝仰起脸来,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李公子,你知道什么叫何不食肉糜吗?吃饱喝足的人,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的作为。
说完之后,她诚恳地道:“今天的事,多亏了你,我非常感谢你。”
话锋一转后,她道:“但是帮了我,并不意味着你可以这么评判我,我只是做了处在我这个位置不得不做的事情而已。”
李健柏不笑了。
他侧首,凝视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太过激动的原因,在这冬雪之后的阴冷天里,她的脸颊却泛着粉玉一般的红润,眼睛里透着湿润的光泽。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像是盛开在雪夜里的晨花,朝气蓬勃却又精致动人。
“现在大家的日子都困难,我家倒是不困难,但是——”李健柏停顿了下,话语含糊起来:“现在非常时期,我爹我娘也不好随便怎么样。”
到底是帮过自己的,福宝尽管不喜欢眼前的李健柏,但是也不愿意太给他难堪,况且他看起来并没有恶意,当下解释说:“你别多想,上次你给我来送吃的,我已经非常感激,帮了我很大的忙,如果不是你那些粮食,我们也许早就铤而走险了。”
李健柏望着福宝,默了一会,低头,又抬起头来,终于说:“我父母的事,有些我也不知道,也不好问……但是你熬一熬,应该快了。”
说完,他突然转身,匆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