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最喜欢热闹,要不是王方还在,他估计早跑到街边摊贩那里扑卖去了;佳节美景最易激发诗兴,王方和王瑜吟了两首诗,格律板正,中规中矩,他们倒也很有自知之明,相对一笑,就把新作的诗抛诸脑后了。
因为没有扑卖的原因,和乐楼门前游人很少,周孟琦刚好站在门口张望,看见王家人过来,赶紧从架子上取下来几盏漂亮的兔子灯,招手让他们过去。接过周孟琦送的花灯,一家人又往东市去了。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木兰诗》中的这一段就表明了古代城市中市场是有所分工的,虽然现在坊市的界限逐渐模糊,但东市还是益州府最大的市场,也是最适于游玩的地方。
焰火煊腾,宛如坠落的流星,花灯汇成一条长河,像玉带一般萦绕着东市西坊,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仿佛生活中的所有烦恼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王浮提着花灯,随着人群缓步前行,街边的各种表演映入眼帘,人们举着做成鱼、龙形状的巨型花灯穿街过巷,踩着高跷的杂技人挥舞着几米长的彩绸,也有那抖空竹的,两头点燃的空竹在他们手上翻飞,划过一道道完美的弧线,有时还逗弄路过的行人,把空竹直直地抖到你的眼前,把那些胆小的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
节日里除了街道上有各种各样的表演,勾栏瓦肆也是很好的去处,与王浮曾经的印象不同,这里不是什么良家子弟避如蛇蝎的风月场所。勾栏是大城市里娱乐场所的集中地,也是宋元戏曲在城市中的主要表演场所,基本相当于后世的戏院,其实是正经玩乐的地方。明代以后,勾栏却成了妓院的代名词,不见了它本来的面目。
勾栏一般与瓦市相关。瓦市中搭棚,棚内有若干勾栏,内部有戏台和观众席,戏台上往往会演出杂剧及讲史、诸宫调、傀儡戏、影戏、杂技等各种伎艺。据说有些大的勾栏,一次性可容纳上千人,但就王浮挑剔的目光来看,勾栏以木建筑结构,很容易产生安全隐患。不过这些完全不能阻止百姓们对于上勾栏消遣时间的热情,不论风霜雨雪,勾栏里都是座无虚席。
王浮一家挤进勾栏看了一场讲史,大致类似于说书,讲的是唐初故事,虽颇有些胡编瞎造的情节,总体还是没有偏离史书,人物形象的塑造虽然扁平,但对于普遍不识字的平头百姓来说,有激烈的冲突和足够大的转折逆袭就已经足够了。
出来后王瑾还念念不忘那“十三棍僧救秦王”的野史故事,若不是这段时间在外头接触了很多大人,人成长了不少,说不定他又要嚷嚷着去学武了。
不过热闹中也有令人不快的意外,在那些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往往隐藏着心怀不轨的拍花子,选了人群中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和衣着华贵的小男孩,趁他们身边的人一个不注意,就把孩子掳了去。有那丢了孩子的父母,跪在街头痛哭流涕,哭喊着求人群中隐匿的拍花子把自己的孩子还回来,此情状之惨烈,不亚于剜心噬骨之痛。
王浮默默地看着,心里很难受。家人们则把她看得更紧了,音娘更是想把她抱起来立刻回到安全的家里。
然而周围的人似乎都习以为常,只是围着那失去了孩子的父母安慰两句,唾骂几声“杀千刀的拍花子”,再没有更多的办法了。官府呢?官府也是管拐卖人口的,但今天人这么多,他们根本管不过来,就算是科技发达的现代,孩子丢了也很难找回来,更别说买卖人口合法的古代,这一夜过去,出蜀的船队里说不定要多上几百个拐来的孩子。
逛到月上中天,大家都没了兴致,又像来时一般,顺着回家的人流挤回去。
王浮洗漱好坐在书桌旁,看着自己刚刚发行的第三期《和乐小报》,提笔给苏轼写了一封信,记述了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还问他对这件事怎么看,写完之后放在桌子上晾干墨迹,又觉得自己矫情,但想了想还是把信塞进了信封。苏轼将来定会为官一方,他的意见和建议也能被官家知晓,如果他能早早意识到这些东西,说不定将来这种现象能够得到一定的缓解。
如果可以改变一点点,为什么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