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局不稳,她在报社的连载已经不得不停了,或许等到局面平定后才会让继续。
没了的稿酬,现在她也就指望一下翻译的收入,索性这一块收益不错。
与外界乱糟糟的情况相比,租界一如往常地平静,那些老爷太太们照样光鲜亮丽地办聚会吃大餐,歌舞升平,声色犬马,奢靡享受非同一般。
钱宝丫懒得出去体会这种差距,待在家里偶尔听着外面沸乱的嘈杂,有时候夜里会隐约传来一二枪声,令人惊慌的同时不得不再次庆幸当初搬家的决定。
这种庆幸没多久,某天傍晚,他们家的大门被敲响。
当时天色不早,一家人都吃完晚饭陆续去睡了,楼下只有钱宝丫和双胞胎三人,她在辅导两个小家伙没做完的课余作业。
听到门响声时,姐弟三人对视一眼,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同时心里禁不住一惊。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疾不徐,低沉而规律,似乎很有礼貌。
钱宝丫的记忆中,有个人就喜欢这么做。
“别慌,继续写作业,我去看看。”安抚住了弟弟,她在理智回归前,已经起身朝大门口走去。
等到刚走出小楼,钱宝丫反应过来,脚步顿了顿,伸手拉亮院里的照明电灯后,她悄悄走向大门口。
隔着铁条镂制的大门,她果真看到了预想中的那个人。
“卫先生”钱宝丫笃定又疑惑,只因对方改变太大了,猛地看去她都差点没认出来。
只见门外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中山装,没有时下文人长衫的温和雅致,却有种后世军装般的雄健锋利。
他还剪了头发,原本三七分后梳的发型剪成短寸,更显眉眼凛然,彷如那些大义的时代英雄。
心思电转间,没等对方说什么,钱宝丫自己先乱想一气,莫名心慌。
门外的卫斯年看到是她出现,夜色下英俊漠然的脸庞上顿时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
“我要走了。”他轻声说,“走前想来和你告别。”
“走”钱宝丫无意识地呢喃,回过神后立马打开铁门急忙问道,“先生要去哪儿”
“距离这里很远。”卫斯年摇着头作答,看来是不方便吐露。
钱宝丫一时无言,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恐慌感,想挽留眼前之人,却没有理由、没有立场,有心而无力。
卫斯年同样不说话,就站在那里,低垂着眉眼静静地望着她。
嘀嘀的鸣笛声在不远处响起,钱宝丫下意识看过去,发现那里竟然停着一辆黑色的小汽车,熄灭了车灯隐在黑暗处,若不是它刚刚鸣笛,别人几乎察觉不了。
钱宝丫仔细看了两眼,回头望向眼前高大挺拔的男人,心里陡然觉察出什么。
“我该走了,再见,小姑娘。”卫斯年敛了笑意告别,大手放在她的头顶轻揉而过。
钱宝丫觉得自己还没感触到熟悉的温度,那人已经收回手转身离开,背影渐渐隐入夜色。
“先生,我们真的还能再见吗”她追上几步慌忙问道,像是在求一个承诺。
实际上,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心生很多疑惑想解开,但对方好似很紧急,来去匆匆的不容她有多余的功夫去详细询问。
况且,钱宝丫也敏感地发觉,卫斯年的身份大概不简单,在这分明是要撤离的关头,她不能浪费他的时间。
卫斯年的步伐没有停,只是行走间转过身朝她打了个手势。
钱宝丫不再追,因为他的意思是将来会给她写信。
得到这个保证,她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上车快速离去。
等到小汽车消失在路尽头,一队大檐帽喧哗着从隔壁街跑过,闹的动静让周围的人家纷纷关灯关窗,噤若寒蝉。
钱宝丫赶紧回院关上大门,行动迅速地将院里照明灯拉灭,同时紧闭门窗,赶双胞胎上楼去睡觉。
她自己在楼下又待了一会儿,黑暗中听着外边的嘈杂越来越远,方才放心地回房休息。
等到这场抓匪风波初步过去,已经是半个月后了,东华大学果然如老教授料想的那般没什么事情,顺利开课。
只是钱宝丫回到学校后发现,教师中少了几位,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
因为学校背后有多方支持,所以这事并没有牵扯到校方头上,不过也不是一点麻烦没有。
警署的人还在追查,他们在学校门口张贴了一张通缉名单。
钱宝丫随大流跟着去看了,亲眼见到熟悉的三个字榜上有名,心中顿生复杂。
有着这重身份,以前那些奇怪的地方瞬间都有了解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那一刻,钱宝丫感觉双眼又热又胀,一直以来被她忽视压抑的情绪在心头剧烈翻滚。
卫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