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冷风, 能直接吹到人骨头缝里头,说是风, 不如说是刮骨刀。
老贵人住的这里跟冰窖似得,姜染姝立了一会儿,就觉得冻手冻脚冻耳朵的,这是从来不曾有的感受。
景仁宫总是烧着地龙, 她还嫌太燥, 总是让烧小点。
姜染姝怜惜道:“你这几日不舒坦,本宫的炭例分你些,也好的快些。”
老贵人哪里敢收,苍白着脸推辞:“娘娘仁厚,嫔妾已是习惯了。”
贵人也是有炭例的,只她一直未承宠,永和宫也没个能做主的, 每月分的几斤不够烧水消耗。
姜染姝抿唇一笑, 将她半起的身子压下去,柔声安抚:“既给了你,安心受着便是, 左右身体重要, 这才是根本。”
絮絮的说了一会儿话,她觉得底子探的差不多,这才起身离去。
迎着风往景仁宫走,姜染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冻透了,将青竹伞交给锦心, 自己两只手都踹起来,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转过夹道,便看到红梅树下负手立着的康熙,他穿着石青色的便服,映衬着雪色红梅,愈加显得清隽极了。
听到脚步声,他旋即回身,轻笑着唤她的名:“姝姝。”
那温柔的低音被风声吞噬,却显得越加夺人心魄。
姜染姝歪头,被冻的苍白面色瞬间嫣红起来,她将冰坨子一样的手盖在脸上,羞涩的应了一声。
“嗯。”
话音未落,便被康熙牵住手,他微笑的脸庞顿时阴沉下来,舍不得责问姜染姝,对着她身边的宫人人骂道:“一个个都是做什么吃的,伺候不好主人要你们何用!”
康熙解开身上大氅,披在姜染姝身上,这雀金裘有些长,衣摆拖在地上,她有些心疼,伸手要去提,就被对方瞪了一眼。
“不冷么!”他凶了一句,冷着脸给她提衣摆。
姜染姝咬了咬下唇,偷偷拿眼觑他,软软的撒娇:“不气了好不啦”
她在外头向来正经,鲜少有软语撒娇的时候,这会儿突然来这么一下,眉眼娇媚的如同春晓之露,映照着朝霞下艳丽的花朵。
康熙登时就受不住,软了神色:“也不是气,就是觉得不知道心疼自己。”
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点着她鼻头笑骂:“不知好歹。”
姜染姝抿唇轻笑,两人携手往景仁宫走去,一路上软语闲聊,她心情愉悦不少。
快要转进景仁门的时候,就看到从乾清宫出来一队人,打头的穿着金黄旗装的贵妃,后头跟着一大票奴才。
她心里不禁一个咯噔,条件反射的想要松开康熙的手。
在她和佟贵妃之间,显然是和表妹的感情深些,她不愿意被主动松手,显得她多余似得。
谁知道手又被紧紧握住,康熙长身玉立,客气开口:“贵妃来了,所为何事”
佟贵妃立在原地,看着他们双手紧握,呈现无比亲密的姿势,那大手将她白皙细嫩的小手完全包裹,是她肖想过多少次的亲昵。
禧嫔身上还披着男式雀金裘,而皇帝只穿着锦衣,是谁的不言而喻。
想到上一次她受的羞辱,对方冷漠无情的眼神还在脑海中回荡。
佟贵妃冷漠开口:“也无事,来请安罢了。”
“回吧。”康熙眼角余光看到姜染姝面色有些发白,冷声开口。
佟贵妃垂眸躬身:“恭送皇上。”
看着两人施施然离去的背影,佟氏再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人最怕的就是对比,她如今得知他还有这般温情一面,这冬日冷风简直刮到心里去,刺痛极了。
看着姜染姝立在他身边,两人相距不足一尺,这是她不敢肖想的距离。
刘嬷嬷从后面扯了扯她衣袖,示意她回神,这在大庭广众之下,谁知道那些奴才会怎么编排。
原本妃嫔相遇就是一场大戏,就是没点什么,也会给你传点什么出来,更别提如今待遇分明。
佟贵妃昂着下巴,搭着刘嬷嬷的胳膊,高傲万分的离去,只有嬷嬷知道,那手指捏在她胳膊上有多痛。
不提佟贵妃如何心酸难受,姜染姝心情也有些复杂。
嫔妃和嫔妃之间有气场,那是一种遇见敌人的感觉,特别佟贵妃折腾过她,冰天雪地让她立在院子里,这仇也算是结下了。
舒服的窝进软榻,姜染姝捧着改良版香饮子,一边暖手一边啜饮。
里头放了她晒的桂花,还有葡萄干、花生碎、切碎的甜柿子、蜂蜜等等,有花有果,特别好喝。
古代的饮料大抵以禅茶豪酒出名,而香饮子两者兼具,老少男女皆宜,食用者众多。
康熙原本不屑一顾,跟着她多吃几次,倒也喜欢上了。
他这会儿也捧着一杯,眯着眼睛秋后算账:“下次出门该带什么,可记住了”
姜染姝小鸡儿啄米似的点头,乖巧回答:“香薰手炉!定不会再忘!”
这才多大功夫,她跟前已经摆了十来件了,只手可握的小炉很精致,特别漂亮。
康熙这才满意,正色道:“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别让朕忧心。”
“嗯。”随口应了一声,见康熙面色又有些不对,赶紧端正态度:“是。”
见她真的放在心上,康熙这才放过她,转而想起别的来:“你去永和宫做什么朕来瞧你,竟然没找到人。”
扑空的时候,可以说是很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