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杀了彭彪夫妻这对鸡, 下头那些猴儿果然都收敛不少, 只是私底下难免议论纷纷。
自古以来出嫁从夫,天经地义, 官府管天管地, 没听说过还有管炕头打架的
外人都不大信彭彪打不过老婆
可也不知哪儿传出去的,听说新来的知府原来是个土匪头子武艺十分了得, 能以一当百, 周鹤那等好手也无一战之力。他脾气暴躁如雷, 你若不听话, 便要提着碗口大的拳头往你脸上招呼,一直打到服气为止
习武之人大多有些不收管束, 但唯独一点好处, 那就是有个慕强的心思, 听了这话, 倒是老实了。
图磬每日都来衙门看未婚妻,顺道也将外头听来的动静说与庞牧听,讲到什么“土匪出身”时, 众人俱都笑翻在地。
剿匪的被说成被剿的,当真滑天下之大稽,可见世间流言不可信。
庞牧也跟着笑了一回,又对晏骄道“我被人骂煞星转世的都有, 若能叫他们知道怕,也不算委屈。”
说这话的时候,他手里还举着一个蛋筒冰淇淋, 顶上安静趴着圆滚滚一颗球,深紫色的桑葚果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反正就跟他整个人的土匪气质非常不协调。
众人正笑间,杜奎杜捕头就面带喜色跑进来喊道“扎火囤那几人抓着了已经在往回押送,属下先来通信”
晏骄忙问卫蓝情况,就见杜奎神色复杂,突然灵光一闪道“这个得亏四爷机敏灵变,好算虎口脱险。”
他知道新来的上司手下着实有一骠人马,极是能干,风传各个身上都是有军功有官衔的,故而不敢怠慢,虽然不知底细,便俱都以“爷”相称。
虎口脱险
这个形容真是意味深长,稍后卫蓝一行人回来,庞牧问了经过,众人哭笑不得。
那丽娘竟真是存了与卫蓝春风一度的心
世人皆慕好颜色,丽娘自然也不例外。她见卫蓝年少俊美温柔腼腆,都不必对方请君入瓮,便主动存心勾搭,每日都打扮的妖娆妩媚过去没话找话,竟将行骗大业抛之脑后。
团伙中其他三人不知她心思,但见进展神速,倒也暗中窃喜。唯独一个卫蓝每日紧张的睡不着觉,生怕一不小心便落入魔掌不得逃脱。
却说这日,卫蓝房东一家出门探亲,偌大个庭院内只剩一个卫蓝和小四,丽娘见机不可失,索性半夜放了迷烟撬门而入把个卫蓝吓得哇哇大叫。
“奴家浪荡一生,难得一刻倾心,若能生个郎君这般的孩儿”
眼见她三下五除二就将自己脱得赤条条的,强拉着自己的手往胸脯上按,卫蓝紧闭双眼都能感受到不断靠近的热度,偏浑身酸软逃脱不得,只好默念清心普善咒。
好在关键时刻小四发挥作用,装傻充愣的跑去隔壁院子,睁着大眼说瞎话,“你们家丽娘叫的好浪声,我却听不得,在你们这儿躲躲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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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骗子一听勃然大怒,大骂丽娘吃里扒外,嚷嚷着什么果然是“婊子无情”“翻脸比狗还快”,当即抄起家伙前去捉奸。先将丽娘丢在地上,然后如此这般的照规矩办事,再然后就被小四小五轻轻松松抓了个现行
弄明白个中细节之后,众人看向卫蓝的眼神中都饱含同情。
晏骄叹了口气,挖了个冰淇淋甜筒给他,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回来就好。”
卫蓝看着手中不断散发香甜凉气的奇怪玩意儿,感受到家的温暖后鼻头一酸,险些哭出来。
这几天他容易吗
到了这会儿,丽娘等人如何不知是衙门的人做的套原本张牙舞爪的三个男人俱都成了蔫菜,反倒是丽娘,看向卫蓝眼中竟依旧是浓烈而充满幽怨。
齐远笑嘻嘻揶揄道“秀才公真是伤人不浅呐。”
卫蓝都没力气瞪他了,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咬着甜筒,默默的觉得真好吃
话说他好歹算小立一功,不知能不能再要一个
专业骗子的最大特点就是来钱快,花钱也快,这才短短几日,之前从宋亮那里得的七十多两就只剩下二十不到,更别提之前一众受害人的。想讨回来是不可能的,也不过出口恶气罢了。
杜奎帮忙善后忙了几日,这日出门时却见杨旺正在外头等着,见他来时便勾肩搭背的说“我浑家做的好烧鸡,煮的烂烂的,又有新酿高粱酒,你忙了这许久,且去我家吃一杯。”
因两人都算峻宁府人士,十多年来没少同甘共苦,又是如今府衙里唯二两个捕头,情分远比旁人来的深厚,所以杨旺一邀请,杜奎就很痛快的去了。
谁知酒过三巡,却听杨旺捏着一粒豆腐干道“你近来与大人见得多,可听他说那宴会要摆在何处么”
作为峻宁府最大招牌项目之一,舞狮大会素来为本地父母官所重视,每年都是要亲自主持开场的,届时辖下官员及其家眷也会悉数到场参加,可谓除了中秋、春节之外第三大盛事。
既然要在外头开场,又有这么些人,少不得吃吃喝喝,自然是要找处所的。
杜奎不是憨人,自然闻弦知意,听了这话,却难得有些严肃,“老兄,且听我一句劝,这事你还是不要继续做的好。”
他明白杨旺的意思,对方必然已经收了某家甚至某几家酒楼饭庄的好处,想牵线搭桥从中谋取好处。
杨旺嗤笑一声,混不在意道“你却白担心个甚那官儿初来乍到,可不是两眼一抹黑又是个武夫莽汉,眼前骤然多了这许多事,想来也是焦头烂额的,咱们也是替他分忧,何乐而不为呢”
“去哪儿吃不是吃左右他们这些官老爷不知柴米贵,花的又是朝廷的银子,多一百两少一百两又有什么分别”
顿了顿又道,“你放心,回头必然少不了你一份好处。”
谁知杜奎依旧摇头,“老兄,咱们不是外人,有些话不中听我也须得放在明面上说。咱们这位新知府大人虽是个武人,可也曾执掌一方,当年还为了一分一毫的军费同一众朝臣吵翻天,精明的很呐你难不成没听过他的故事如今西北几国的人听见他的名号还会吓哭,他老人家杀的人只怕比你我见过的还多哩莫要看老虎瞌睡便将它作家猫,你从他腰包里捞银子,怕不是嫌命长”
杨旺心中不是没有顾忌,听了这话,攥酒杯的手都紧了紧,可到底抵挡不了白花花的银子诱惑,把心一横道“话虽如此,可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再说,这样的事我也不是头一回干,只要你我将嘴巴缝严实了,酒楼那头的人难不成会自露马脚短短时日,量他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连酒楼饭庄的底细都抓在手里。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少说百八十两进账,你我几年的俸禄便都有着落了回头孩儿吃肉,浑家穿绸,要什么没有”
杜奎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我孩儿贪吃,肚肠却也有限;婆娘爱俏,衣裳也够了,若再要多,我自己省一省也就有了,这银子烫手,我却碰不得。”
说罢,也不去看杨旺渐渐冷下来的脸色,索性站起身来抱了抱拳,“老兄,这酒却有些冷了,妻儿在家久候,我这便家去了。”
这个兄弟,委实太贪了些,早晚有一天栽在这上头。
好话歹话,能说的他都说尽了,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方钻了钱眼儿不听劝,他也实在没有法子。
只是这么一来,两人多年情分只怕也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几日,杨旺果然骤然热情许多,一时与齐远等庞牧带来的人关系突飞猛进,满嘴里称兄道弟,杜奎一看便知他要一条路走到黑,劝又劝不动,只好暗自叹息。
转眼到了六月十八,还有二十日便是舞狮大会,下头的人过来请示庞牧,说三日内须得将宴饮之所定下来,好叫店家提前安排大师傅、准备各色食材,再晚恐怕赶不及。
庞牧果然头痛,便随口问众人意思。
杨旺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巴不得一声儿,若无其事的笑道“属下却是本地人士,如今心里头正好有几个好去处,那东二街的聚香楼,西巷的百味楼,南三街的顺兴馆,皆是好铺面,难得味美实惠,又是临街的,一眼便能看到舞狮木楼,两不耽搁。”
屋子里瞬间静了静。
杨旺突然就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毛骨悚然,可当他壮着胆子偷眼看向庞牧时,却发现这人还是像方才那样笑的漫不经心。
是错觉吧自己可什么马脚都没露呢。
“是吗,”庞牧挑了挑眉,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杨捕头有心了。本官初来乍到的,难免碰壁,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想着替本官分忧解难,那才是好呢。”
杨旺心中一阵狂喜,见好就收,又装模作样说了几句谦虚的话,这才恭恭敬敬退出来。
却不知他走远后,齐远就嗤笑出声,“本事不大,贼心不小,拔毛拔到咱们头上来了。”
不知道他家大人除了自己的私库,对公都是铁公鸡吗
庞牧对着空气叫了两声,“大元,小二,去查查杨旺这几日与什么人往来,家中可有什么变动。”
两个年轻人在屏风后头应了声,转瞬消失了踪影。
杨旺多有小聪明,瞒得住旁人,却瞒不过庞牧,才不过三天,就给大元和小二查了个底儿朝天。
“前些日子跟那两家掌柜的都有过接触,杨旺的浑家昨儿去绸缎庄一口气要了四匹时新料子,共计十六两八钱,又去打镯子。她的嫁妆并不算丰厚,杨旺俸禄有限,可却是那几家铺子的常客,听说逢年过节必然要打首饰、做衣裳的”
吃回扣这类事情不算稀罕,庞牧当初在军中也遇见过,哪怕就是关乎将士们性命的甲胄兵器还有人偷工减料,想着法子克扣呢,更别提吃喝这种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