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亲
司徒衍的话刚一落下, 高宗皇帝和皇后对视了两眼,齐齐震惊。
皇后已是意识到不妙, 挤出僵硬的笑容, 试图圆场, “太子是考虑好了, 想要迎娶张国公府的千金了吧。可是, 这么晚了,你父皇要歇下,此事等明日再说好了。母后会宣张国公夫人过来说亲。”
只是, 司徒衍没有顺着皇后的话说下去, 一向懒散的目光里透出坚毅的神色, 苍白的唇微微翕动着,唇里迸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掷地有声,“儿臣求娶的武安侯府的沈葭。”
“不可以,她是你妹妹。”皇后的声音里尽是激动之意。
她步履趔趄地往前走几步,险些激动地跑去, 直接将司徒衍拉回去。
“她不是。”司徒衍慢悠悠地说道:“母后,她只是你认下的义女。既然, 儿臣已经打算娶她为妻,母后就不要再坚持以前的想法了。往后, 她还是会像从前那般喊你的。”
夜, 宁静得出奇,殿外的风声亦是大了些,不断地往殿内灌入冷风, 将司徒衍的衣袍吹得鼓胀。
殿中的其余宫人皆是屏住呼吸,心惊胆战,注意着高宗皇帝的一举一动。
其实,当时,太子殿下将沈葭带去东宫时,大家就看出了一点端倪。
只不过,太子向来没有认真对待过什么人。他们只当太子这回也只是随便玩玩。
他们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上心了。
高宗皇帝还坐在桌案前,手里还提着刚被用来写书信的笔,他眉目间已然添了几分怒意。
“你再说一遍”高宗皇帝吐着浊气,胸口处似是不太舒服,他粗粗地喘息了一阵,以至于说话的中气不是很足。
司徒衍的气息凛然,唇角被轻轻地扯动,凤眸里浮动着不羁的光泽,却是愈发坚定。
“儿臣说,想要求娶沈葭。既然六皇弟可以向父皇提出这个请求,儿臣为何不可以”虽是开玩笑的口吻,但在他说来时,却显得分外认真。
“砰”得一声,他随手抄起一块砚台,砸到了司徒衍的脚边。
墨汁悉数洒在地砖上,他那绣了银线蟠龙的黑靴和袍角即是染上一团墨渍,但很快与原本的颜色混在一起。
司徒衍未挪动脚步,甚至看也不看一眼,像只是来告诉高宗皇帝,他所做的决定。
“朕不会同意你的。”高宗皇帝粗粗地喘气,颤抖的手指,指着司徒衍,眼角的褶皱愈发得深。
“太子,不要再与你父皇作对了。”皇后眸中含泪,攥紧了帕子,苦心奉劝:“事到如今,你竟是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吗”
无声的回答,就是司徒衍的回复。他铁了心而来,又岂是没有考虑过被驳斥的可能。
这种压力是无可避免的。
然而,他一想到少女那晶莹含泪的眼眸,心里已是百转千回。
一开始,他不希望让自己耽误了她的人生,可他此刻若是从来袖手旁观,她只怕也难逃被指婚的命运。
罢了,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他还能为她做点什么。
几人逐渐地陷入僵持中,宫人们提心吊胆,纷纷低下头,连挪动身姿的力气都没有没有。
这时,在殿外守候的高公公倏然进来,禀道:“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高宗皇帝的眉头略微一松,不想让太后看出他的烦闷心绪。
太后着了身赤色的常服,发髻简单,眉眼间,残留着倦意,一看就是被人从睡梦中唤醒,匆忙赶过来的。
但是,太后的性子活络,擅长调节气氛,“皇帝,你最近又跟后宫那只妖精常混在了一起了吧,气色都比前几日差了不少。你跟母后说说看,最近是哪只妖精一直在缠着你”
高宗皇帝试图隐藏自己的不悦,恭敬地说道:“母后这么晚过来,是有何要事”
太后瞧了眼司徒衍,又转过头,笑呵呵地说道:“哀家是觉得,太子的性子顽劣,既然年纪到了,那是该找个媳妇收拾他了。改明儿,有几个小皇孙在哀家的跟前跑动,哀家也高兴。”
高宗皇帝问道:“母后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哀家正想跟你说这事呢”太后一拍手腕,似是颇为感慨,“哀家看葭儿那小姑娘条靓盘顺,性子也是乖巧懂事。她跟太子也相处了一些时日,两人想必也熟悉一些,也不需要再用太多时间去培养感情。”
高宗皇帝直盯着司徒衍,自然是听出了太后的话里之意。
他大概已经猜到太后这么晚过来,怕是受了太子之托。
而面对太后,他不能大发脾气,只能闷闷地看着桌面。
皇后则是毅力顽强,一个劲地在太后耳边劝说:“母后,太子不能和葭儿成亲,太子妃的人选还有其它合适的……”
“皇后,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古板了”太后没有将皇后的话放在心上,而是不以为意地笑道:“反正,葭儿以后还跟我们是一家人,哀家看挺好的,没什么不合适。”
无论皇后怎么说,太后都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而司徒衍依然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形单影只,姿态却是傲然。
高宗皇帝思索许久,扶着桌案站起来,由宫人为他披上外袍。
在高公公的搀扶下,他走到司徒衍的面前,沉了嗓音,逼问道:“你真的决定好要娶她了”
即使是在生命垂危之际,高宗皇帝的气场依然强大。
在这种震慑下,司徒衍未皱眉头,只微微颔首。
“那你能挨朕十鞭吗”高宗皇帝一口气提不上来,险些被气晕过去,“你若是能挨得住朕的十鞭,朕就同意你的请求。”
他以为司徒衍至少会考虑一下,司徒衍却是迅速地给出了回复,“儿臣可以。”
“来人,去取雪玉鞭来!”高宗皇帝也是动了真格,命人去取了鞭子来。
一听到雪玉鞭的大名,在场的人皆是心中一凛。
大家知道,这雪玉鞭常年在浸泡在冰池之中,一鞭抽到肌肤上,寒意便是会漫入骨髓,令人如同坠落千年冰窖,疼痛中伴着刺骨的寒意。
而太子的重伤初愈,恐怕,更是不该去承受这般的痛楚。
高宗皇帝是想到这一点,以为太子总该妥协了。
可直到他握紧雪玉鞭,将第一鞭抽打在太子的脊背处时,司徒衍的态度都很是决然。
他毕竟年轻,烈骨难消。
一听完高宗皇帝的话,他二话不说,就是面朝殿门口,单膝跪地,从始至终,都咬着牙齿,姿态从未改变过。
清冷的月华映入窗棂,照着他完美的侧脸和挺拔的身姿,如一株傲然的雪松,在风雨来临之际,依然不动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