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之前介绍了一个活,国税局的大堂翻新,怕跟p19二期撞上一直没接,今天我去找王岳,听他的意思还得有一阵子,就想把这大堂捡起来。”
政府机关大楼不差钱,出品都是面子工程,这相当于收钱做广告,施工单位削尖了脑袋地想参与,邵博闻真是一股猜不透的清流。
常远说:“你是不是傻,王岳那点劳务分包能干什么这样的朋友还不赶紧多来一打。”
邵博闻好笑道:“王岳他不是省油的灯,我要是放了他的鸽子,后面的外墙他来挤兑我,那我就没法过了。再来,朋友知道我言而无信,以后估计就没朋友了,我没有明确回绝他,跟他说先确认时间来着。”
他可能就是不浮躁,所以才显得让人信赖,常远对他比大拇指:“赞!要是施工队都像你,我就省心了。”
“我这个人吧,”邵博闻自吹自擂,“就你一家,别无分号了。”
“n瑟!”常远撇完嘴,又回到正事上来,“所以大堂捡起来没有”
“你当是捡垃圾,低头就有,”邵博闻说,“我明天去拜访他,再接触一下他们的设计师和图纸看看。”
邵博闻比他稳妥得多,常远羡慕总是不慌不忙的气魄,他就没有,他“嗯”了一声,继而沉默下来。
他安静得十分突兀,邵博闻就猜是跟他妈有关,他轻轻地问道:“你妈又给你介绍对象了”
常远蔫叽叽地说:“介绍倒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跟她说,不用了,我有。”
邵博闻捏着他的下巴左摇右晃,“你说起我的时候,能不能自豪一点你这样好像显得我很拿不出手。”
常远被他晃得视野不停切换,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打掉,“那我下次对她吼着说,我喜欢的人是个盖世英雄,好不好啊”
“不太好吧,”邵博闻忍着笑,“这么假。”
常远伤感的情绪被他搅得一团糟,他笑出来又觉得自己庸人自扰,顶天了也不过是池玫让邵博闻滚,他也不是被骂过。
他想了想,张开手臂像道箍筋一样箍住了邵博闻,诚恳地反省道:“对不住你,我今天没有带你回去,也没说起你,我妈情况比较特殊,你等等我,我会跟她摊牌的,你心里不要不舒服。”
邵博闻愣了下,一边觉得他想得有点多,一边又对这种被捧在心里的感觉飘飘然,他被箍成了钢筋笼,两手无法动弹,只好强行增高,将下巴垫在常远的头顶上,笑呵呵的模样,“我有什么好不舒服的,我都见不着你妈的面,夹在中间的是你,她能影响的人也是你,你不高兴了才会影响到我,你别不舒服就行。”
常远跟他身高差没那么大,顶着他的头贼费劲,就岔开腿往下溜了一点,挂在他身上拍马屁:“邵博闻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我爱他两辈子。”
“那他可真是荣幸,”邵博闻挣了下胳膊,说,“起来,别撒娇,王岳今天跟我指控你,说你在启动会上横行霸道,一言不合就要报警。”
常远的原话是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不介意请司法介入,而且语气还很客气,谁知道听在王岳耳朵里就成了这种意味,张立伟应该也差不离,他无语地说:“是啊,我还要只手遮天呢。”
邵博闻笑道:“你先遮一个给我看看。”
常远腾出一只手,上来给他把眼睛糊住了。
邵博闻笑了一会儿,正色起来:“他俩毕竟是业主和总包,地位比你高,你别跟他们起冲突,被动的人是你。”
“我知道,”常远愁得要死,“可能是我跟他们打交道的方式有问题,我看你跟王岳聊得就挺好的,也没听张立伟说你多少坏话,邵老师,带带我。”
邵博闻被盖着眼睛,从常远无名指根部散发出来的云南白药的味道飘进鼻腔,如同惬意的山风在肺腑里撩拨,因为书店的门事故,常远低沉了好几天,邵老板跟着同喜同悲,持斋把素了好几天。
虎子已经睡了,两人又贴得这样近,岁不我与,时不我待,老司机道貌岸然地道:“好说,跟着邵老师有肉吃。”
什么肉肉/欲的肉。
基坑已经破土,常远开始频繁地跑现场,邵博闻也顺利地接下了国税局的大堂,开始深化图纸和提料,两人白天基本见不着面,就打打电话问吃饭了没有,有时邵博闻回来得早,会开车去接他。
要不是有虎子这个烟雾弹,八卦之星谢承肯定早就看出了猫腻,他们闻总已非单身狗。
邵博闻巴不得他们自己看出来,省得自己费口舌主动去提,可惜谢承拉着周绎沉迷游戏,对他的私生活并不关心,而老曹身陷相亲门,自身都难保。
p19二期的旧痕迹已经荡然无存,围挡已经立起,挖掘机勤恳地在泥土上作业,地坑逐渐显出雏形,地下水开始冒出来。
常远的处境并没有因为声明要报警而有所改善,施工单位因为工期紧张,仍然习惯性地敷衍他,嘴里一百个答应,背地里还是照样蛮干。
这种情况持续到九月末,第一场雨落下的时候,p19二期挖成泥巴海洋的现场终于出了第一次事故。
东边的围护桩折断了5根,坑外的土滑坡了,不过幸好滑坡是在夜间,没有人员伤亡和机械损失。
次天还在落雨,做好紧急停工措施后,甲方召集涉事单位在已经搭建好的项目办召开分析会议。
桩基工程的负责人暴跳如雷,他不敢怪业主、总包或是监理,只好挖苦开挖单位。
张立伟的舅舅又气又急,有些口不择言,“也不是我要这么拼命的挖啊,我还巴不得休息两天呢,可是工期就排这么紧,我有什么办法”
滑坡的原因显而易见,他们为了抢进度,超量挖土,支撑架设跟不上,导致护坡桩变形了,毁坏的需要重新计算打桩,遗留的问题是剩下的桩基是否仍然可靠,本来该报安监局介入调查,但是张立伟不赞成,作为甲方他有工期上的考量。
“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张立伟在会议室里环顾了一周,说,“安监局介入期间要停工,他们机关出报告又慢,我们根本等不起,王总觉得呢”
王岳把问题踢给了常远,“常工是监理,我觉得应该听他的意见。”
常远从出现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他以前一定会反驳,今天却很沉默,甚至还在气氛这么严肃的会上玩手机。
郭子君觉得他今天很奇怪,可他却不知道,他的领导只是在想,要怎么视线不跟张立伟起冲突、却又让他听自己的这个自相矛盾的命题
如果是邵博闻,常远心想,他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