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 郑家小辈陆续出游。
马车在后府门等候, 令窈兴奋得连肩舆都不坐,一路从碧纱馆冲出去。
同日出游的还有郑嘉木与李太医, 郑嘉木站在另一辆马车前,指了她身上的随从男装,好奇问:"四妹妹, 你怎么穿成这样?"
"与先生出行,扮作男子更方便。"令窈心情愉悦, 凑到他面前,显摆自己面上贴的八字胡:"我看起来像几岁?是不是老气横秋?"
郑嘉木轻轻揪了揪她的八字胡,不敢太用力, 怕扯下来:"你扮随从也就罢了, 怎地还贴胡子?"
令窈问他:"你快说,我像几岁?"
旁边李太医插嘴道:"像一百岁!"
众人笑倒。
令窈爬上马车就要揪李太医的胡子, 李太医大声呼救。
有人喊令窈:"卿卿。"
令窈回头一看,是郑嘉和。
她已同他道过别,确定出游那日便已告诉他,昨天也说过一遍,总共说过好几遍,他也叮嘱过好几遍,原以为他不会再来送她。
令窈放开李太医:"算你走运,我哥哥来了。"
李太医哈哈笑,冲郑嘉和道:"二公子,也就你能管住她。"
令窈嘟嚷:"谁都不能管住我, 要管也是我管他。"
说话间,她已走到郑嘉和面前,郑嘉和伸手勾住她的腰间,轻轻往里一拉,令窈自觉弯下腰,贴到他面前,甜甜地唤:"哥哥。"
她细腰如柳,穿上男装扣了金腰带,更显风姿绰约。
她难得穿一次男装,为炫耀自己的英俊倜傥,故作姿态扭了扭,这一细微的动作落入郑嘉和眼中,他忽地觉得手心滚烫,忙地将那只搁在她腰间的手移开,垂下眼眸,不敢再看。
令窈咦一声,伸手触碰郑嘉和的侧脸:"哥哥被太阳晒红了脸。"
郑嘉和目光更低:"是,日头毒。"
令窈站到太阳那一边,试图用身体为他挡出一片阴凉:"暑气熬人,哥哥还是早些回去罢。"
"待你出发,我再回去。"
她窈窕纤细的身子哪遮得住阳光,郑嘉和往后退到屋檐阴影里,招手:"莫要晒着,卿卿来这边。"
兄妹俩在屋檐下并排坐着。
郑嘉和坐轮椅上,令窈蹲坐地上。其实她更想坐他腿上,外面都是人看着,她怕他害羞被人起哄。
哪有这么纵着妹妹的,旁人定会笑他堂堂男子汉被她一个小姑娘牵制手心。
令窈靠过去,虽然不能当众坐他怀中,但是她倚着他总行吧。
孟铎还没来。她为出发去翡明之宴的事激动,忘记问时间,来早半个时辰。
外面郑嘉木和李太医已经动身,朝她喊话告别。
令窈懒洋洋地挥手,回道:"记得给我带礼物,一人一份,谁都不能少,少了就不让你们进家门。"
李太医从马车里探出头,笑她:"势利!"
马车远走,令窈靠在郑嘉和膝上,脑袋仰面朝上望他。
还好郑嘉和来送她了,否则没有他陪,她要在此等枯等半个时辰,多无趣。
此次出行,她没有带鬓鸦,做随从就要有做随从的样子,怎能让人伺候她,最多也就是让山阳伺候她。她做孟铎的随从,山阳做她的随从,她这个安排很完美。
"待我回来,给哥哥带礼物。"
"不要礼物,只要卿卿平安归来。"
"又不是上战场,出游而已,当然会平安归来。"
眼前阴影压近,郑嘉和俯身将什么系在她腰间。
她一看,是枚平安符。
城南的平安符最难求,需得提前半月才能求到一枚。她半月前才告诉过他出游的事,他定是刚得知消息就去求了平安符。
令窈捧住平安符的穗子,掩不住心中欢喜,扑上前抱住他:"哥哥真好。"
门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咳嗽声。
令窈循声望去。
孟铎宽袍雪白,玉冠无瑕,仙人般的姿态,三分文雅七分冰冷,缓步朝她而来。
她起身奔去,脚下生风:"先生。"
郑嘉和怀中一空,呆愣半秒,转过轮椅往后看。
令窈跑太快,脚步没能及时停下,一头扎进孟铎怀中。
她喘着气,仰头望他,言笑晏晏:"先生,我盼你许久。"
孟铎没有推开她,扶她站稳,任由她一双手扯住他腰间金鱼袋,他开口说:"知你急不可耐,所以早些过来。"
他目光朝前,正好接住郑嘉和投来的视线。
两人颔首示好。
孟铎回眸望令窈:"不是不让你透露翡明总宴的事吗?"
令窈睁着无辜大眼:"我没告诉哥哥呀,他只是来送送我而已。"
山阳赶到,一切打点妥当,即刻便能出发。
令窈迫不及待钻进马车,孟铎在马车前停了停,转身看向郑嘉和:"二公子,你若有事交待,此刻便说罢。"
他直截了当,郑嘉和开门见山:"翡明总宴,先生带卿卿入宴,实非理智之举。"
孟铎打量的目光探过去,半晌,他道:"二公子多虑,此番入宴是否理智,我心中自有定夺。"
车上令窈着急出发,撩开帘子催:"先生,快上车,走了。"
孟铎:"就来了。"
郑嘉和皱眉:"孟先生。"
孟铎双手负背,脚步闲雅,丢下一句:"无需忧心,我自会护她周全。"
马车扬起滚滚灰尘。
车上,孟铎伸手将半边身子搁外面的令窈掰回来:"别喊了,他听不到的。"
令窈低眸拨弄腰间平安符,细声喃喃:"我没想到哥哥会推着轮椅追过来,我怕他摔倒,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孟铎神情淡然:"你若舍不得,何必与我同去翡明总宴。"
令窈放开平安符:"谁说我舍不得,先生别想找理由反悔,反正翡明总宴我去定了。"
孟铎睨她,小姑娘说变就变,刚才还是一副沮丧难过的模样,眨眼间就已喜笑颜开,咧着净白皓齿,唇边满是明晃晃的笑意。
她赖他身边:"先生,你同我说说,翡明总宴的状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孟铎双眸微眯:"不是去吃喝玩乐的吗?问这个作甚?"
令窈抿抿唇,小声说:"我就问问。"
"就只问问?"
令窈点头,撒谎:"我仰慕先生,所以才想问一问,以后别人问起,我有话炫耀。"
孟铎假意信她,道:"总宴之上,各家拼比,胜者为状元。"
"比诗文吗?"
"不比那种风花月雪的东西。"
"那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