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今儿下午是在各个科室查病房,总有联合治疗的一些病人,还得按时给再瞧瞧。
这会子正在骨科,跟骨科的主任说几个股骨头坏死的病人的情况。有些是需要换关节的,但费用很大。有几个家境不好的,承担不起这部分费用的,主任就推荐了林雨桐,问问中医是不是有法子。从病房里出来,两人正在楼道里边走边说着呢,就听见护士台那边闹起来了,“我就是要见你们主任他在哪他办事不公平,我怎么就不能见了”
这边的主任处事是个特圆滑的人,但在职业范围内,却称得上是个好医生。愿意因为病人的实际情况,考虑多种治疗方案的医生不多了。骨科从来不缺病人,但是像收治的这几个病患,都有一个特点,股骨头坏死,影响以后的日常生活,更别说能出门工作了。家里的情况困难,偏年纪还只在三十出头。上有老下有小,这要是倒下了,一个家庭就毁了。就是给把关节换了,这国产的和进口的价钱上有差别,质量上也是有差别的,使用年限更要命。你说三十来岁换了,到了五十多六十多,这玩意的年限到了,怎么办再受二茬罪
真是因为考虑到病人的实际情况,他才推荐了林雨桐,希望给病人一个更经济实惠的治疗方案。
如果中医手段有效,他希望把病人转过去。
所以,林雨桐一听到有人找主任,她就紧跟着,她怕起医闹。有时候病人家属失去理智了,那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
结果跟过去一看是李典的母亲。
主任就皱眉,“你是哪个病床的家属,有什么问题找主治大夫解决不了的去办公室谈”
“我不是病人家属,我是来问问,你们科室下基层做援助医疗为什么欺负我儿子”
感情不是病人家属,是下属的家属。
走廊里到处都是拄着拐杖在恢复期锻炼的病人,人丢大了。
他气道“下基层医疗援助,是光荣的任务。咱们的名单还在酝酿。基层的情况更复杂,病人的情况也更复杂,医术不过关的,想下基层还没这个机会你是谁的家属”
李典妈这才懵了“没出来还在酝酿”她脑子转的快,“哎呀对不起了这是骨科呀我跑错了我还当是外科呢”
然后迅速的撤离了
大家才议论纷纷,这叫什么事。
但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分明就是知道人没定下来,才故作姿态的转移大家注意力的。
可这人是谁呀谁的家属呀
林雨桐发出一声轻嗤声,故意的
这主任就看过来,林雨桐脸上那一丝轻嘲还没收起来。
他就问“小林认识”
林雨桐愣了一下,然后摇头,带着几分尴尬,“那个看着眼熟,想不起来是谁。”
这位又不傻,能叫林雨桐露出那种表情的,又是自己科室人的亲属,那能是谁
除了李典也没别人了。
林雨桐又没说,跟这位主任告辞,然后施施然就走了。
但骨科有李典的老情人呀曾经背着原身,两人眉来眼去的。就是那个护士,她在输液室配药,躲在门口都看见了。她见过李典的妈妈,自然知道是谁。一闹开这位就给李典打电话了,李典正在整理病例,电话就响了。一看来电,就皱眉,“不是说没事在科室里不联系吗”
那位在厕所躲着打电话呢,“没良心的,还真狠心。呸你还真当我乐意找你是你妈来了,跟主任闹了一通,为下基层的事”
李典吓了一跳,“在主任办公室”
“你妈还算是聪明。没说是你妈,一听主任说名单还在酝酿,就说走错了科室。”她在电话里轻笑一声,“不过我猜名单上肯定有你。”
为什么吗
“因为你的旧情人就在主任边上,我不信她不认识你妈。”
“林雨桐也在”那肯定是认识的。但她向来不会多嘴。
“那你还以为人家会念着旧情你就等着吧,看看名单上有你没你”
李典惶惶不安,但名单上真有他人家主任话说的很好听,甚至把别的科室的家属大闹的事放在会议上来讲,“咱们科室都是好同志,没有这样的拈轻怕重的同志。我也说了,基层的情况特殊。特殊就特殊在,很多人对疾病的认知不够。他们多是体力劳动者,五十岁往上,十个人八个都有不同程度的骨病,劳损几乎是人人都有的现象所以,就更需要专业素养够的大夫。另外,基层也是个锻炼人的地方,更能增加大家的见识,积累大家的经验所以,年轻人就是咱们的主力军”
开会的时候嘚吧嘚吧的说了一大堆,然后名单没宣布的时候,他就有预感,这回躲不掉的。果不其然,名单里真有他。
他是名单里唯二的有编制的医生,那位已经五十多了,长了一张一开口就得罪人的嘴。下基层就下基层,人家不在乎。人家儿子都大学毕业了,考上公务员工作了。人家老婆是开饭馆的,就在医院附近,不做熟人生意,只病人家属那生意就做不过来。如今铺子都盘下来成了他们家自己的了,城里的房子攒了十多套,据说是连京城和沪上也有房子的。
别看人家老婆长的又黑又胖又丑,可人家有本事。
他跟林雨桐分手的时候,别人都没说什么呢,就这位见了他冷不冷热不热的说了一句“人家再是合同工,可人家是医生。是医生,就有成为编制医生的可能。可你找一护士,护士能成为医生吗不能说绝对没有,但你找的那位祖宗,描眉画眼的,成不了医生。”
医学生哪有那么多鬼时间捯饬脸
当时就给他噎的不轻。
后来林雨桐有名了,有才了,要啥有啥了,一般人都高攀不起了。这人又说风凉话“别以为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其实男人娶媳妇也是第二回投胎。我当年结婚的时候,谁不笑话我,说我娶一女李逵。可结果呢我在医院就有任性的权利别人行吗一个个累的跟三孙子似的,我呢”
我又不担心失去工作没饭吃,我顶撞了领导也就顶撞了,我今儿就耍赖不去,领导拿我也没办法。我不在乎扣奖金扣工资,我不在乎职称家有老婆养,实在不行,我给我老婆当收银员去,在哪不比在这鬼地方舒服。要不是一天天的闲着没事,谁爱上这破班
这会子这人在边上嘀咕着,还不忘幸灾乐祸“你看,被我说着了吧。小林要是你女朋友,这倒霉事能搁在你身上小林要是你女朋友你还在医院混什么呀回家玩去她难道养不起你”
你看没了你,人家找了个听话的好养的养着了吧。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不提林雨桐还罢了,一提,他瞬间就想到了,一定是林雨桐告诉主任那天找茬的人是谁。
他蹭的一下起来,出去谁也没理就冲出科室然后下楼,他得问问林雨桐,要不要这么绝情。摁了电梯,进去,紧跟着外面进来一抱着孩子女人。
她牵强的笑笑,“李医生。”
嗯他点点头,然后才发现,这是科室里才收进来没几天的病人。年龄不大,三十二岁,丧偶,家里还有一个才三岁的孩子。而她却因为骨折进医院,结果检查出骨癌。如今能给的第一阶段治疗方案就是截肢。
可对于一个养着三岁孩子的单身母亲来说,截肢之后母女怎么活。
他难得的问了一句“你你不该出来,也不能这么抱孩子你这是要去哪”
说着话,谁也忘了按电梯。结果可能是楼上还有人在外面摁了,电梯一直往上走。到了顶层,外面的人上来了,可这个女人却下去。
“这不是一层”李典喊了一声。
女人跟没听见一样,只管走她的,出去之后还直接往对面的楼梯间走。
再上去可就是楼顶了。
坏了
他急忙急下去追出去抓住人“你干嘛大姐,咱不能想不开孩子才三岁,你凭什么剥夺孩子活下去的权利”他朝楼上指了指,“楼上都封着呢,你上不去。”
女人抱紧孩子,浑身都在颤抖,然后摇头,“上面封着呢,那就不去上面”
李典点头,对不能去上面。
可说完了,意识过来了,这里不能寻死,难道其他地方能拦住她。
李典一着急就道“咱别走绝路。不用截肢也有别的法子中药的法子你愿不愿意试试医院有个年轻的中医大夫,非常厉害她一定有法子救你你看过网上的那个视频没有她把快死的人都能救回来我不骗你,我给你看”说着,就用手机给她搜,“不信你看你看看就知道了”
女人的眼神从一片死寂到灿若星辰,“李大夫”女人腾出一只手抓住李典,“能帮我找找这个大夫吗”
能只要不寻死,怎么都行。
“跟我走”他接过孩子,小心的看护着带着人找到林雨桐。这一层,外面围着病人,还有几个探头探脑的年轻人,拿手机拍呢。
但林雨桐瞧病都关着门,这些人是想拍下来发视频,但病人有呀。
外面分诊的护士一见李典就伸手拦“你等一下,林大夫现在很忙”
李典看看怀里乖巧的孩子,难得的好声好气的道“我知道。但我这个情况特殊,是骨科住院的病人”
住院的危重患者优先。
可这个患者也不危重呀
护士就拦了一下,“那也得等等里面还有病人呢。”
“这是住院病人,有优先权”
“那你也得等里面出来”
这么推推搡搡的,一时就争执了起来。
声音一大,林雨桐就听见了,从里面出来,问了一声“怎么了”还以为是李典闹事。
护士上前就把事情说了。
林雨桐皱眉,问李典“病人什么情况。”
李典抱着孩子简单的说了几句,他侧着身子,避开孩子的耳朵,低头凑近林雨桐“丧偶,三十二,骨癌,孩子才三岁。没别的亲人我出来的时候撞见了,像是要寻短见”
林雨桐意外的看了李典一眼,然后就看向这个女人。
女人的嘴唇不住的颤抖着,整个人苍白孱弱的就如一张纸片。只眼里还带着几分希翼。
林雨桐朝她招手,“你过来我看看。”
女人一步一步走过去,像是等待判决的犯人。
“手给我”林雨桐伸出手来。
女人伸出手,感觉到了温暖,轻柔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它不是冰凉的没有感情的检查机器。
她紧张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姑娘,这就是视频里那个为了救人赤脚狂奔的大夫。
良久,她的手被松开了,她就听这个大夫说“骨癌还不算太晚。你不想截肢”
“我还有女儿”她急切的看着她,“她太小了”
“那你按照我的方案治疗的话,就终生不能离药一天三顿,顿顿如此”林雨桐看她,“你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女人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不叫眼泪掉下来,眼前的女大夫此刻在她眼里,都是朦胧的,就像是电视里的女菩萨。她的声音遥远而亲近,飘忽的叫人似乎找不住。
“大夫我不用截肢可以吗”她几乎是哽咽着小心翼翼的问出这句话,就怕之前听错了。
“不用”林雨桐肯定的回答她。
女人一把抓住林雨桐的手,“那我能活几年”
“你想活几年”林雨桐笑了,语气里带着轻松。
“我”女人看看被李典抱在怀里的孩子,“我想活十年,那时候我女儿就十三了。十三岁的孩子懂事了,留点钱给她,她就能自己买东西,自己做饭,自己生活了”说着,又更小心的提要求,“要是能活十五年就更好了,那时候,我女儿就十八了她成年了要是能早点读完书,或是学了手艺,就能自立了我就能彻底放心了”
林雨桐反攥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放心,你只要按时吃药,将来给你女儿看孩子都行啊”说着,就说边上已经哭出来的护士,“药房不是少个熬药的人吗去说一声,这位大姐以后是咱们的常客了,干脆就不再找别人,用她好了。再给分一间单人宿舍”
是怕有病的人没人肯雇佣,更是害怕太过劳累的工作影响她的病情。
护士应着,擦了眼泪就跑了。
林雨桐叫女人去门诊室等着,这人却转身,先接过李典怀里的孩子,然后把孩子放在地上,对着李典就跪了下去,“谢谢你李大夫要不是你,我就”
李典手脚无措的将人扶起来,心里却被这一跪跪的半天不能回神,口里应着“我是医生应该的”
小姑娘走过去抱着李典的腿,仰头看他“谢谢医生叔叔”
李典低头,眼神碰上小姑娘无邪的眼睛,他有些慌乱。抬头却见林雨桐没走,而是含笑看着他。这么长时间,他第一次从林雨桐的眼里看到了两个字尊重
心里一股子东西汹涌而出,他将孩子塞给她妈妈,然后大踏步离去,走着走着,眼圈突然红了怪不得人说得意易忘形,这一得意,一忘形到底是干了多少荒唐事我是医生,在医院不想着治病救人,一天到晚,脑子里算计的都是什么。
当天晚上,林雨桐收到一条短信,是李典发来的,上面之后六个字
对不起谢谢你
林雨桐笑了笑这人也许不会是个完全意义上的好人,但他未必不能是个好大夫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