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的就得结婚生子吗?”江茗反问道。她一想到现在这时代的女人生孩子死亡率,就更不愿意了。
她往前走了稍许,被边角一处摊铺吸引了目光。这摊位昏暗,摊铺老板正借着隔壁的灯火看书,摊铺前面写了落苍二字,摊铺上放着红色对联、扇面各种纸张,看这样子是个写字儿的。只是如今严格说起来已经是初一,甚少再有人来写对联了。
江茗并非被他的字所吸引,而是被那“落苍”二字吸引。她之前看的那本小说,署名便是“落苍院主”,江茗一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写出了这样文章,只是不知道此落苍,是否就是彼落苍。
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走了过去,拿起两个扇面端详片刻,开口说道:“帮我写两个字吧,写在扇面上就行。”
那摊主年纪不大,接近三十岁,面庞清瘦,国字脸,五官端正,若是往前推个十年,大抵也是个吸引女子的文弱书生。他下巴处有些胡茬,除此之外也是个干净人,一身衣服洗的卷了边。
若是平日里穿定然不觉得有什么,但今日却是新年,哪里还有人穿些旧衣服?可见他实在是没什么钱银打点自身了。
“写什么字?”摊主抬起眼睛,有些被江茗打断书兴的不满。
“冥鸿云外知谁报,怨鹤山中不得眠。”江茗说道。这正是她看的那本书其中一处小诗。
那摊主倒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他把摊前的布条指给江茗看:“自带扇面是一文钱一个字儿,不带扇面要另加扇面钱十五文的扇面钱。”
这价格实是不贵,但这大冬天的也没什么人来写扇面。
江茗点了下头:“那就加个扇面。”
“一共十四个字,共二十九文钱。”摊主手搭在粗糙砚台上看着江茗,她若是此刻给了钱,这头就准备写了。
江茗碰了下身旁的莫赫离:“听说你随身带着铁钱才踏实,你帮我付了,转头再给你。”
莫赫离愣了一下,他当时就那么一说,给自己找个借口。实际上谁没事儿带着那么多铁钱?江茗这二十九文钱就是两百九十个铁钱,沉死谁啊?
他一摊手,说道:“今日出来凑热闹的,换衣服的时候怕麻烦,没带。”
殷楚闻言,在旁掏出碎银,放到那摊主的木碗里。
摊主扫了一眼,说道:“我没文钱找,要不你们再写几个。”
看他这样子也不像能找的出的,江茗心里略算了一下,从桌子上拿了四个空白粘好的扇面:“那我再拿三个扇面,再买你笔墨用用,总够了吧。”
摊主回道:“你拿了我笔墨,我怎么做生意?”
江茗看了他一眼,这人明显就不是来做生意的,说的不好听的,他就是借着隔壁灯光在这里看书的。
这摊主也想的通,一副嫌麻烦的模样:“行吧行吧,待我写完这个扇面,你们就都拿走吧。”
说完,他墨也研好了,抬手写下江茗说的那句诗,放在桌子上待干。把碎银往怀里一揣,捧起书来,继续凑到靠隔壁的地方读了起来。
江茗看着那扇面上的字,又问:“字写得不错,不知摊主住在何处?日后若是家中需要,便来关顾生意。”
那摊主刚读了几个字,又被打断,脸色愈加不好,匆匆忙忙说了自己的住址,便又低下头去看书了。
江茗收起他写的扇面,心里想着待到新年忙过,便要上门拜访。她是如何知道这人便是真的落苍院主?只因落苍院主文内的诗皆是他自己作的,并非在市面上流传的名作。如今江茗只是草草说了,这摊主便能一字不差的写下来,问都没问是哪几个字,他不是落苍院主,谁是?
江茗转头对莫赫离说:“东西拿着。”
莫赫离一愣,问道:“为什么得是我拿?不是你买的东西吗?”
江茗拍了拍他的胳膊:“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就是个弱女子,不适合干这活。”
莫赫离头回听到这种说法,叹了口气,收拾了东西,跟在后面。猛的一看,还以为江茗和殷楚出来逛街,身后跟了个拎东西的大跟班似的。
三人又这般逛了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了,莫赫离开口说道:“咱们不是应该喝酒吗?逢年过节不喝酒,哪能算是过节?”
江茗和殷楚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我去买酒!”
莫赫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道:“我这人,从不厚此薄彼,既然你们两个都要请我喝酒,那就一起去买。”
殷楚将两人带到了如意居,找了处院子。
这院子里已然开了两树梅花,因着这两日天气回暖,水面也化了冻。梅花靠在水边,风轻轻一吹,花瓣便飘然而下,落在池水当中,潋滟起一池风波。另有几盏小灯飘在水上,水波倒映,光影掠动。说是美景,却还是股淡泊的滋味。
莫赫离被安排在院中坐好,桌下烧了暖炉,倒不觉得冷。殷楚和江茗前后去找伙计买酒,莫赫离还在旁笑这两人,明明到了酒家,还要自己亲自去买酒。
江茗回道:“既然难得喝一回酒,自然是要挑选过的。听闻如意居有个酒窖,还尚未见过,如今趁机便去看看。”
江茗想的清楚,莫赫离过完年就要回北胡去了,自己怕是一辈子再也不会见了。这人看似豁达,实际上却是个薄情冷性的。他在北胡和自己哥兄弟们斗,因着母亲的原因,不会轻信任何人。如今这幅样子,也只是装出来的罢了,实际上那颗狼心里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呢。
但这人之后毕竟是一代枭雄,虽不知北胡后来结局如何,从他前面所为来看,也算是个英雄人物。既然自己来这里一趟,怎能错失和英雄人物喝酒的机会呢?
而殷楚,明年大胤风云动荡,自己在华京银子摸够了,和老头子的约定也完成了,自己便要远离这风云之处。殷楚算是英雄吗?当然算,后年他便要去驻守雍阳关了。
想到这里,江茗心里倒是有些唏嘘,脚步也不由得变得沉重了起来。
罢了,就今夜,三人共饮,怕也是唯一一次的三人共饮,之后各走各的路,江湖之远,庙堂之高,无缘再见。
殷楚先回来,他身后的伙计提了四坛酒,两坛放在莫赫离面前,一坛放在殷楚面前,一坛放在江茗面前。
未过一会儿,江茗也回来了。伙计在江茗的指挥下,将两坛酒放在了莫赫离面前,两坛放在了江茗面前。
江茗环视一圈,说道:“你都请了我,这岂不是显得我小气?伙计,你再去拿三坛酒来,放在这位面前。”她指了指殷楚,伙计应了一声,连忙去办。
莫赫离在后面跟着嘱咐:“那三个酒碗来!用这小杯子喝,忒没劲儿!”
三人就着下酒菜,对着当空明月,听着外面锣鼓喧天,一起举碗。
江茗开口说道:“没什么好说的,愿我们三个,都能心想事成。”
莫赫离跟着笑了:“心想事成,这可真是个好词儿。”
殷楚看着江茗,片刻之后将那酒一饮而尽:“心想事成。”
江茗转头也看他,举道嘴边的酒碗突然收住:“万一咱们三个的心事,互相冲突了怎么办?”
莫赫离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嘿”了一声,一口干掉,随即抹了下嘴说道:“这有什么?你是女子,你的心愿放在最前面,我和楚老弟都给你让道!”
江茗莞尔一笑:“这可是你说的。”说完,她一仰脖,也将那碗酒尽饮。
“砰”的一声,一团烟花在漆黑的夜中绽开,流光溢彩转瞬即逝,琉璃易碎彩云易散,这世间美好的东西,往往最难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