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糖怀揣着复杂的心情,下了车,此时已经深秋快冬天了,她穿得有些单薄,情不自禁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她走到门卫那里,但被拒绝进入,这小区显然安全系数很高。
她心中怀着一种几乎是近乡情怯的心情,只能在远远的路灯下等,怔怔地看着马路上的车流如同一条长长的瀑布倾泻而来。
前世死后,灵魂陪在陆昼身边的那段时日,深深印刻在她脑子里,或许是因为太过伤痛的缘故,连灵魂都感到无比的难过,直到现在,想忘也忘不了。
前些日子,她算是逃避一般,在舒老太太的别墅里待了许久,但今天,她鼓起勇气,一定要给这些日子缠绕着自己的噩梦一个交代。不管以后和陆昼关系如何,至少,上辈子他替自己报仇的债,她要还清。
无论是用那张甜品配方也好,还是请求舒老太太站在陆昼那边也好。
这么想着,她便一直等在这里,直到夜色渐渐深了,却也没见到陆昼的车回来。
谢糖忍不住捶了捶酸胀的腿,在原地蹲下来。
……
一周前,陆昼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在一处疗养院。他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循着记忆,带着新雇佣的保镖和助理找了过去,直接就找到了人。
陆父猝不及防,完全没有预料到陆昼是如何知道的,等他匆匆得到消息往哪边赶过去的时候,陆昼已经带着人走了。
这完全是陆父始料未及的,他陡然间莫名奇妙失去了最后一道筹码,当然怒气冲冲,脸色铁青,在疗养院里发了好大的火,而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陆昼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地址的——当然,他哪怕是死,也不可能想得陆昼是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
带走了母亲的陆昼这才发现,顾婉之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几个月之前来探望自己,已经是强撑着身体,而现在,她被自己带走之后,几乎是半睡半醒。
和上一世一样,自己最后终于找到她时,她已经垂垂老去。医生说,这是忧思太重,导致身体很多器官都出了问题。
不过,在陆昼推门进去探望时,她还是竭力睁开眼睛,陪陆昼说会儿话。
陆昼在她面前,很少说话,沉默寡言,其实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母子两人,虽然有些真相终于大白,但缺失的那一段感情和时间,到底是缺失掉了,他们之间,几乎没什么太多的回忆,虽然有浓浓流淌的眷恋亲情,可是,却没什么话可说。
好在顾婉之话比较多,会问他吃的好不好,睡的怎么样。
陆昼一一回答。
等到顾婉之终于睡着之后,他才压抑着感情从病房离开,让雇佣的保镖好好守着。
没有什么是钱不能买来的。
陆建冲之前将母亲囚在疗养院,也不过给了那些人钱,而他,他虽然还没能名正言顺地得到陆氏,但托陆建冲的福,他名下却有的是钱,而且他比陆建冲更舍得一掷千金。
他站在走廊上,死气沉沉的眸子到底是多了几分绝望的鲜活,毕竟,这一世,他趁着母亲还没去世之前,将母亲寻回了。
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唯独他和谢糖,不可能再挽回。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每天忙到深夜,渐渐地,也没有时间去想谢糖了,他想尽快惩罚该受到惩罚的人,夺回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将母亲从医院接到自己身边,到时候——
到时候和谢糖之间会怎样,陆昼不敢去想,他觉得,这辈子,他可能完蛋了,已经彻底失去她了。
他从医院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华灯如瀑,虽然很晚,但路上却略微有些堵车。他疲惫至极,在车上小小地眯了一觉,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公寓所在的那一条路上。
陆昼漫不经心地朝窗外看去,而就在这时,他余光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呼吸猛然失了一秒,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觉,顿时扭头朝窗外看去,只见,公寓外的路灯下,他想了很久很久的人,正抱着膝盖蹲在那里,有些发困地怔怔盯着地面。
路灯照在她身上,投下一团小小的影子。
……是错觉
陆昼怀疑自己的眼睛,他推开车门,下车,竭力不朝那边看去,免得又因为错觉干出什么令人发笑的事情。
上一回,就在沙发上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时向宏正来找他,嘲笑他睡着了叫谢糖的名字。
他绷紧神情,目不斜视,朝着公寓楼下走去。
可就在这时,那团身影站起来了,然后朝自己飞奔过来,她今天穿得很单薄,米色的风衣,在路灯下摇摇晃晃的,衣角也被掀起。
越来越近——
居然不是幻觉。陆昼猛然心脏停止跳动。
然后就感觉被抓住了衣角。
谢糖抓着他黑色风衣的衣角,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鼓了鼓劲儿,问:“我有事找你,陆昼,能不能谈谈”
……
陆昼忍了又忍,拼命才忍住让自己不要扭头去看她,否则,一不小心控制不住自己的,又要惹人生厌,更何况,现在他正处于危险之中,他一点也不想把她拖下水。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隔了好半晌,才道:“谈什么”
“找个地方坐下聊”谢糖十分不习惯这样的陆昼,她抬眸看着陆昼,忽然发现,陆昼短短一段时日内,变了很多,不仅是外形清瘦了,而是,浑身上下都少了几分先前少年陆昼的那种青涩自信感,而增添了更多的锐利和冷漠。
少年突然成长为了上一世那个冰冷阴郁的男人。
而她和他站在这里,虽然是少年少女的模样,可两人好像都已经是上一世成年人的心了。
陆昼却道:“很晚了,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他看也没看谢糖一眼,抿紧了嘴唇,唇色不知道是因为过于用力,还是因为晚上冷空气有些冻人,竟然有几分苍白,他抬起脚步就要走。
谢糖有几分怔忡,看着他,手指蜷缩起来,下意识放开了。
他是——坠海被救起来以后,就下定决心和自己划清关系吗,也是,追人追了那么久,不想追了也是正常的。
但谢糖心中生出以前从不会生出的一丝失落感。
但是,她心想,自己和陆昼说了可以提供帮助的事情之后,任他决定,自己说完这件事就走,绝不多纠缠。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抬起头。
而陆昼知道她像是放弃一样手指松开了,心里却像是浇下来一盆冷水一样。明明是他决心把她推开的,但现在见她匆匆地来,匆匆地要走,他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
他忍了忍,竭力将这种念头摒弃掉,再度抬起脚步朝门口走。
但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素来对他冷漠无情的谢糖,却犹豫之后,还是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握紧的手指带着几分坚定。
“别走,我们谈谈。”
陆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眸色深沉,简直是卷挟了几分死灰复燃的火焰而来,他声音沙哑:“那就上楼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