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看向那义愤填膺的小丫头, 瞧年纪也就十一二的样子, 穿着一件儿桃粉的褙子, 梳着两个包包头, 系着粉色碧玺的珠串随着她说话,晃来荡去映着那张婴儿肥的苹果脸越发可爱,可爱到她说自己父亲是豺狼, 棠梨也不想跟她计较。
因此, 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便不再说话,谁知这小丫头见她棠梨不吭声只是笑,却更加生气, 一指她:“你笑什么,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无法辩驳才笑的。”
棠梨:“我是笑你一个小姑娘见过几个父母官, 又凭什么断定就是豺狼。”
那小丫头虽厉害却是个诚实之人,给棠梨一问不想扯谎, 却也不想被她问住便哼了一声道:“似你抚琴这般七品的芝麻绿豆小官, 我是没见过,但你刚才自己说的, 要了人家的东西却不给银子,若不是仗着你爹是知县,人家敢怒不敢拿言, 又怎会让你白白占了便宜去。”
棠梨点头:“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只不过我是说未给银子却没说是白要的。”
小丫头一愣:“你,你这是胡搅蛮缠不讲理, 这世上买东西自然都要给银子,你不给银子不是白要难道是人家非巴结着送你的不成。”
棠梨:“那些渔民本是要送的,只不过都是靠打鱼为生的穷苦人,为了捉这条猪婆龙,伤了好几个人呢,虽性命无碍却也得养一阵子,用命做代价捉来的鱼,便人家送,我也不能要。”
那小丫头撅嘴哼了一声:“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呢,到底不还是要了人家的,这就是口是心非,跟那些朝堂上的臣子一样,嘴里喊着尽忠报国,可真打起仗来,都成了缩头乌龟 ,没一个上前的,三哥说这些人都该丢到地窖里让二哥炼丹。”
棠梨微愣了愣,这小丫头的身份不简单啊,敢在这样的女眷席上公然数落朝堂的臣子,除了皇族大约也没谁有这样的胆子。
再端详这小丫头一遭,见这丫头衣裳打扮,看着样式虽不稀奇,但那做工针线却并不是外头有的,便想起因自己给齐王治病,老夫人大约提过一些皇族的事,以便自己知晓为何齐王的地位如此尊贵。
这大梁朝是薛姓,灭了前朝慕容氏改朝换代,前头几位君王不提就说前头那位文帝据说是一位难得的明君,在位期间,减负税,免徭役,开恩科,开水渠鼓励农桑,励精图治二十载方有大梁如今的昌盛,这是帝王政绩,的确是一位难得的明君,但这位文帝却是个克妻的命数,先后立了四位皇后,前三位皆早早便葬入了黄陵,唯有最后这一位顾家贵女,命硬一直熬到了文帝薨逝,这位依然身体康健,无病无灾的,便是如今的太后娘娘,也是齐王殿下的生母。
因这第四位皇后娶的晚了些,前头的皇子已都娶妃纳妾孩子生了一大把,这位皇后方才生了齐王,因此这齐王是排行最末的一位皇子,比好些皇孙都要小上许多,但辈分大。
这大梁朝的皇位更迭很令人称道,自打开国的头一位帝王便是嫡长子这么一路传下来,从无意外,也没发生过皇子间你死我活的夺嫡争位事件,竟是父贤子孝,兄友弟恭一团和气,故此先帝也立了长子为太子,准备百年之后传位,谁知不等先帝传位,这位太子殿下便想早早的寻阎王喝茶去了,太子没了,这皇位便顺着传给了皇长孙,便是当今圣上。
论起辈分来,齐王便成了皇叔,据说当年先帝看中齐王的才干,是想过把大位传给齐王,却被齐王母子断然拒绝,言道若如此便坏了大梁自建国以来的良好传统,先帝这才把大位传给了孙子,而齐王既躲了清净又赢得了名声,再南燕作乱之事却挺身而出,带兵征讨,保住大梁的疆土之后,却又急流勇退,以求医之名,把兵权一交,走的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这件事至今都为文人墨客称颂。
而当今这位皇上听说自小身子便不大好,病病弱弱的却也未耽误生子,生了四位皇子一位公主,公主最小,尚未成年,却最受皇上皇后宠爱,眼前这个小丫头大约便是那位传说中的小公主,听说当今皇后也是出自顾家,如此说来便说得通为何这小丫头非要跟自己针锋相对了,论起来,这小丫头跟刚走的那个顾家的外甥女是表姐妹儿,这表妹给表姐出头也在情理之中。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这小丫头在席上如此无礼,却并无人喝止,公主之尊,便是国公府的老太君也无权管束只能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