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奴隶,身体。
给他……
顾松心头轻跳, 思维难以自制地发散一瞬,却被怀中绷紧的身体迅速扯回了注意力,不安低头:“少爷?”
陆清石靠在他臂间,黑润眸底投出暗淡光影, 唇色忽然淡白得令人心忧。
即使病得再难受,只要忽略苍白蹙起的眉峰,那双黑眸也通常都是清亮含笑的。罕少见到少爷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顾松收紧手臂,放轻声音小心唤他:“少爷, 怎么了?”
陆清石微微摇头,摸索着去握他的手。
动作太急,一下寻了个空。陆清石难受地闷哼一声,顾松连忙抬手捞住,把小少爷冰冷的手搁在掌心焐着:“我在,少爷,有什么事我和大少爷去说——”
“谁!”
激烈的精神波动转眼引起了屋内的警惕, 陆方海沉喝一声, 精神力迅速散开,朝两人直扫过来。
虽然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松却依然反应迅速, 转眼张开严密防护, 硬碰硬地护住了怀中的少爷。
能进训练场的都是陆家人, 陆方海出手只为试探,精神力两相碰撞转眼散开,却让他的脸色瞬间微变,心头也难以抑制地咯噔一跳。
是顾松的精神力。
虽然被话题的核心人物听了个正着,他却不至于因为这种事生出多少额外的情绪波动,可既然顾松在这里,就说明陆清石也一定在。
他们选了这里来谈这件事,就是为了不被无关的外人听见,却没想到避开了外人,最不该听的一个人却不知道已听了多少。
生怕幼弟真听见了前面的那些话,陆方海心中紧张得七上八下,快步过去一把拉开门。正撞见顾松匆忙地把人往怀里护,幼弟偎在随身仆从的怀里,苍白着脸色朝他勉强露出笑容。
“大哥……”
“大哥在,清石哪儿不舒服?”
陆方海立即应声,半跪下去小心握了弟弟的手腕,把人半接过来,抚着他的额头柔声开口:“大哥来跟你二哥谈点事情,你是想来玩吗?这种军舰没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大哥给你换个新的,老六刚做出纪念之谷来,特意给你留了一棵精灵树……”
他心里不安,说得又急又快,语气反而柔和得欲盖弥彰。
陆清石勉强分出些精力听着,心头隐约生出些不祥预感,虽然努力想要聚拢心神,眼前的一切光影却迅速压缩扭曲,幻化成大片的朦胧光点。
起码——不能在这个时候……
身体本能地微微颤栗,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陆清石拼命维持着意识,身体却依然一阵接一阵难受得忍不住悸栗。
“少爷!”
从没见过陆清石难受成这个样子,顾松抱着他想要放平,才意识到两人都只是精神体状态。正要起身赶回去,一道身影已匆匆自屋里出来:“别让他动,把连接通道切断!”
“可是——”
顾松急声开口,望见来人身形,话音却又截然而止,咬咬牙关,调出陆清石的虚拟面板,彻底切断了精神力和身体的连接通道。
精神力受到的影响通常不会波及身体,但受到了格外严重、激烈的打击时,也会令身体受到类似的影响。
这种应急方式大多是在战斗中一方承受剧烈痛苦的时候开启,会将精神力暂时与身体彻底隔离开,只在身体保留最基础的生命体征。但切断时间如果过长,就会产生眩晕、痛觉过敏、反应迟钝之类难以预料的后遗症,有些人甚至需要几个星期才能恢复原本的状态。
出来的男人穿着一身整洁利落的白服,戴着着金丝边眼镜,周身气势凌厉清冷。几乎一眼都没扫边上失魂落魄的长兄,半跪下去握住陆清石的手腕,一边调出虚拟数据,快速进行着调整和记录。
陆家的次子陆决明,在帝国研究所供职,主攻辐射后治疗的深度研究,顾松对他的印象比陆家的大部分人都要更加清晰。
每次陆清石的身体进行全面的大检查,陆决明都始终会亲自陪同,所有日常检查的结果也都会转交给他。虽然和弟弟的直接交集不多,眼前的这个人却反而是兄弟里对陆清石的全部状况最了解的一个。
他和陆方海,居然会发生这样激烈的争执……
心头陡然升起浓浓不安,顾松本能地箍住怀中少爷不住颤栗的身体,看向陆决明蹙紧的眉峰:“二少爷?”
“小石头,听二哥说——想办法平静下来,你现在只是精神体,你有办法做到的。”
陆决明没有时间回应他,调来一支镇静药剂握在手里,加快语速安抚着虚弱的弟弟。
精神体会折射身体的反应,陆清石一定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过于激烈的情绪波动引起身体病发的预兆,又最先通过精神体反应了出来,一旦精神力导回身体,就会直接引起病情发作。
现在虽然及时切断了通路,却也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旁观着幼弟这样痛苦下去,如果再没有办法,就只能使用存在副作用的镇静药剂了。
陆清石努力想要聚拢目光,眼前却依然只是不断变换的模糊色块,耳畔的声音也变得朦胧渺远。
噬骨的激烈痛楚几乎要彻底淹没他的意识,箍在肩头的手臂却依然紧紧拉扯着他,不让他坠入黑暗的深渊。
陆清石抬起头,在淋漓冷汗间朝面前的人影尽力弯起眉眼,声音轻忽得仿佛一吹即散:“二哥,我没事……”
可身上的痛苦来得实在太过鲜明,他只说了几个字,就不得不咬紧下唇尽力忍痛。精神体的存在完全模拟现实,只是片刻,柔软的唇瓣已在齿间洇开血色。
“给他咬着点东西,愣着干什么!”
陆决明抢不过弟弟,虽然明知道这种痛苦任谁也无法缓解,只能等着幼弟自己熬过病发,却依然忍不住腾起焦灼怒意,眉宇凌厉绷紧,朝顾松厉声开口。
至少做点什么。
已经不是第一次面临这样束手无策的情形,陆决明焦躁地来回扫视,搜寻着能让弟弟咬着忍疼的东西,动作却忽然因为惊愕而生生滞住。
顾松应着他的尾声俯身下去,在两个兄长错愕震惊的注视下,低头吻上了染血的唇瓣。
“少爷,疼就咬我……”
轻柔地吻去唇齿间的斑斑血迹,顾松收紧手臂,迎上黑眸间碎成一片的恍惚光芒,一手牢牢圈在他背后,坚定而温柔地安抚着。
顾松什么也顾不上了。
少爷在难受,这件事就比什么都重要。陆清石尚且清醒时寻找他手的样子刺得他生疼,无数念头交织着盘踞在胸口,纠缠不散,最后只剩下唯一的一个。
他的少爷。
顾松闭上眼睛,近于虔诚地吻着他。
怀中的身体在亲吻下隐隐松缓,顾松轻柔撬开因为疼痛而合拢的唇齿,纵容地任他咬上自己的,含混着轻声开口:“少爷,我在,别害怕……”
陆清石在他怀里悸栗,消瘦手指近于痉挛,摸索着毫无头绪地寻找。被顾松的手掌稳稳握住,终于轻喟一声眉心舒开,仰头汲取着唇间的温润柔软。
陆方海眼尾抽动,几乎忍不住冲上去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奴隶拉开,却被陆决明一把扯住,视线若有所思地落下。
始终坚忍沉默得令人胸口生疼的幼弟,终于在对方的唇间溢出隐约呜咽。
……
精神体的波动渐渐平稳,濒临警戒的数值终于开始缓慢回落。
陆清石胸口起伏着,稍稍有些力气,就在顾松臂间的脑袋就吃力地左右躲闪,说什么也不肯再咬他。
顾松也有着十足的耐心,熟练地替他按摩着绷紧到痉挛的身体,让自己身上的暖意传递过去,慢慢等着怀间的少爷彻底平复下来。
偎在熟悉的温暖气息里,陆清石紧阖的双眸短暂张开,又随即不堪重负地合拢,摸索着攥住他的衣物,将头埋进颈间:“很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少爷难受。”
顾松揽着他轻柔拍抚,低头落下一串清水似的细密亲吻。
这样亲密的接触对精神体而言尤为有效,细吻雨滴似的落下去,陆清石也奇异地渐渐平静下来,蹙紧的眉峰缓慢松开,面庞上短暂地释开难得的放松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