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下雨。
叶止非睁眼的时候下意识偏头，然后看到一方被青色雨幕填满的窗，和站在窗边年轻男人恒定的背影。
耳边响起一声“喵”，晏祁刚好回过头来，对蹲在床头柜上的二狗小朋友竖起一根手指搁在唇边，低声道：“你可是偷跑进来的，小心被发现。”
猫轻盈的跳到叶止非的病床上，蜷起身体蹭了一下她的脸颊，又轻轻的舔了舔她的下巴。叶止非看见头顶上悬着一个吊针瓶，鱼眼一样的水泡一个一个接着泛在瓶子里，然后顺着细管汇聚入她的身体里。
有点冷。
“谢谢你送我到医院……”她的声音是完全沙哑的，说话声气听起来很困难。
“不用，”晏祁道，“刚才你的手机响了，打电话的是一位叫叶止澜的……女士，她说她是你姐姐，我告诉她你病了，她说待会过来。”
叶止非顿了顿，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
她想去摸一下狗子，可是手臂压在被子之下，像是灌铅了一般沉重，根本抬不起来。她又想给组长打个电话请假，反应了半天才想起今天是周末，而她也不用加班，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病房外忽然想起三声急促的敲门声，晏祁过去开门，来的正是叶止澜。
她提着把伞，肩膀上的水渍一直流淌到脊背，裤腿也是湿的，看得出来的时候行程匆忙，叶止非实在冷不下脸来对着她，叹了一声道：“你不用这么麻烦的过来……”
“我不过来你还想自己照顾自己？”叶止澜似乎有点生气，唠叨的根本停不来，“生病了怎么也不回家，自己跑出来也就算了，电话也不接，去你们学校找宿管又说不在，你这几天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问完了不等叶止非回答又看向了晏祁，看清楚他那张好看的过分的脸的时候惊了一下，而转头再看到叶止非被子里钻出来的狗子就更惊讶了，盯着猫张了张嘴，半响才拘谨的呐呐道：“谢谢您送我妹妹来医院，现在我来了，就不麻烦您了……”
晏祁挑眉，这是……逐客令？
二狗高高兴兴的给他传音：“你被赶走了哈哈哈哈！”
然后叶止澜接着嘀咕：“这只猫怎么进来的，万一身上携带病菌怎么办……”
二狗：“……”
晏祁过去一把捞起小猫，对叶止非道：“那我先回去了，有事的话就打那个，打电话。”
叶止非“嗯”了一声。
晏祁推门而出。他今天穿着件有帽子的外套，二狗瞪着溜圆的大眼睛四处望了一圈见没有护士过来，便爬过他的肩头，把自己缩在了兜帽里——自从它爬过叶止非的帽子之后就觉得这真是个好去处。
小猫体态幼小，蜷在帽子里只要一动不动根本看不出什么来。晏祁没有去坐电梯，也没有下楼，反而是顺着安全通道的楼梯一直往上走，上到了楼顶的天台。
春雨瑟瑟，尚有一丝凉意侵袭，却并不冷，小猫从晏祁的兜帽里探出半颗脑袋：“你上来这地方干嘛？”
“清明快到了……”晏祁说着，看向虚空里的某个方向，从他沉静的瞳孔里，倒映出一条虚晃的影子吊在空中，可若有人顺着他的目光过去，却什么都没有。
“那就告诉小叶，让她这几天晚上不要出去了吧？”猫说着，又把自己缩在了晏祁的帽子里，因为它不想被雨淋湿。
“她身上的怨气还不知道从何而来呢。”晏祁扔下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抬手一招，那条吊在空中的影子就朝他飘了过来，而他指尖一点，金光漫越，一瞬之后，影子便不见了。
“你可真有闲心，还度化鬼……”小猫嘀咕道。
“举手之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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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止非没有想到叶止澜还专门给她带了早饭。
“这么早就在医院里，”叶止澜扶着她坐起来，“我猜你要么早上没吃东西几过来了，要么是昨晚过来的，一个人在医院各种不方便，我当然得过来看着你……”
“你先把湿衣服脱了，”叶止非说，“当心感冒。”
叶止澜顺手脱去了外套，只穿着衬衫的她显得肩胛骨纤细清瘦，窗外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叶止非端着饭盒埋头喝粥，没喝两口就开始剧烈的咳嗽，支气管仿佛破开了一个口子般，咳嗽声让人想起老旧的风箱。
叶止澜拍了拍她的脊背，又忍不住道：“既然外面住着这么辛苦，干嘛不回去？”
叶止非等到喉咙里那阵子痒意过去，几口将剩下的半碗粥灌了下去，反问：“回去？”
她的脸色苍白，神情似笑非笑，冷静而又陌生的表情让叶止澜一阵恍惚……仿佛那天早上她不过离家半天，回家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奶奶嚷着自己受了惊吓头晕，当天傍晚就住进了医院。爷爷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看着自己的眼神明显变得愈发冷诮起来，而父亲打了母亲一顿，她和小虎谁也拦不住，母亲一直哭到第二天早上天快亮。
可是谁也没有提半句去把叶止非找回来的事情。
奶奶出院已经是三天之后，叶止澜在这才有时间去叶止非的学校找她，可是宿管又说她住的寝室里根本就没有人。打电话她也不接，幸好她没有停下给叶止非打电话，今早才终于逮到了机会。
“不回去，又不在学校，你住哪里？”叶止澜问。
而叶止非淡淡道：“平城这么大，难道还没我去的地方？”
叶止澜无奈道：“可是在外面哪有在家——”
“你管那地方叫家？”叶止非看着她，“你知道在我离开之前他们想干什么吗？想逼婚，想干涉我的自由，或者更不客气一点他们想贩卖人口，我回去干什么？等着被卖吗？”
“爸妈也是好心，你总要嫁人……”
“法律赋予了我结婚与不结婚的自由，”叶止非说，“我这一辈子是活给我自己的，他们的这种‘好心’，恕我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