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茫地睁开眼睛，还没适应光亮，箍在她脖子上的手臂已经松开了。
下一秒，她感到自己被人紧紧揽住。
直到此刻，她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情况。
“小清！”
“学长小心！”
“学长！！！”
“120！快打120！”
“小清有没有事？！”
“学长你受伤了！”
“啊啊啊快把他的刀踢远一点！”
“快按住他！”
“报警！报警了吗！”
“保安来了保安来了！”
“你们这群男生愣着干什么！还是不是男人了！”
“小清有没有受伤？！”
“学长你得赶紧去医院！”
……
说话的人一多，不管声音有多大，都是杂乱的，叫人一句都分辨不出。
只有耳边这句，清晰得几乎刻骨。
“别怕。”他说，“别怕，我来了，我来救你了。”
林小清脑子一片空白，鼻子却开始发酸。
她甚至没有认真思考这人是谁，就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得更深。
运气明明没有变好，她却松懈了。
是谁在纵容她？
胆子明明不大，竟然也没觉得恐惧。
又是谁给她的妄想？
——会有人来救她的。
潜意识的这个想法，让她甚至连害怕都忘了。
可怎么会有人每次都能救她呢？
他为什么……每次都可以来救她呢？
林小清揪紧眼前人的衣裳，将脸埋在他厚实柔软的毛衣里，许久难以动作，也没有言语。
孟清禾一只手罩在她后脑勺，另一只手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
他垂下头，眼眸半阖，嘴唇挨着她头顶翘起来的发丝。
“学长……”旁边有个女生弱声提醒，“你手臂受伤了……还是赶紧去医院吧？”
孟清禾抬眼，认出这是林小清的室友。
先前就是她的室友给他发的消息，不过他对不上脸，也不知道具体是谁。
“恩，等会儿。”孟清禾点头，“冬天|衣服厚，不严重，别打什么120。”
“没打没打，”那女生忙说，“我就是觉得你可能不乐意，所以来问问……”
“恩，我一会儿去校医院包一下就行。”孟清禾低头揉了揉林小清的头发，低声说，“她还没回神。”
女生露出一个怜惜的表情，“她被吓坏了吧……”
孟清禾没说话，垂头轻轻吻了吻林小清的头发。
带着点儿小心翼翼的卑微。
旁边那女生看得眼睛都直了。
“蕾蕾，”不远处另外两个女生冲她招手，“过来，别当电灯泡！”
何思蕾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跑开了。
孟清禾没注意这些小动作，他满心满眼都是怀里的人。
女孩儿很安静，没有发抖，也没哭。
像睡着了似的。
几个闹事的家长已经被赶来支援的保安们控制住了，之前围观的同学们也报了警，现在就等警察过来。
林小清很长一段时间完全听不见周围的声音，脑子里也什么都没想。
许久，她才麻木地松开孟清禾。
这动作是身体先于脑子，她都没怎么思考，只是下意识觉得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然后她抬起头，看见了孟清禾的脸。
“学长……”林小清动了动嘴唇，木然地唤了一声。
“恩。”孟清禾微微躬身，看了看她有些发红的脖子，手指伸过去点了点，问道，“疼么？”
他手指有点儿凉，触及脖颈处薄薄的肌肤，冷意刺得林小清清醒了些。
“不疼。”她连忙说。
随后视线往下，落在孟清禾的手臂上。
他的左边上臂处，厚厚的衣裳被割开，鲜血浸出来，将衣裳染成粉红色。
看起来不是很严重，但林小清知道这衣裳有多厚，这样还能浸出血，伤口一定不浅。
“你……”她立刻伸手按住伤处，急得跺脚，“你怎么还在这儿愣着！你赶紧去医院啊！”
孟清禾像是完全赶紧不到疼似的，在她手臂上拍了拍，柔声说：“一会儿可能还得去做笔录。”
“那你也得先去医院啊！”林小清皱眉盯着他。
孟清禾笑了下，“那你陪我吗？”
“陪！我陪你去！”林小清眼眶发热，“我们现在就去，我、我骑车载你去。”
“好。”孟清禾垂眸看她，“别急，我不疼。”
林小清鼻子酸痛，喉咙梗得说不出话。
两人往校内走，周围围观的人纷纷给他们让路，并以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林小清以前都有些在意这种目光，现在却没什么心情想别的。
孟清禾被她搀着，看她大气都不敢出的小心模样，不禁笑了笑，“我腿挺好的，你这样搞得我像个瘫痪病人。”
林小清不说话，咬着唇抬头看他，眼睛里湿漉漉的。
孟清禾顿时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嘴！
该死的这张嘴！
“我衣服厚，伤口不深。”孟清禾找补，“伤口的严重程度可能还不如这几件坏掉的衣服。”
“衣服这么厚还能浸出血就说明伤口很深！”林小清忍不住吼他，声音里带着哭腔，“衣服坏一百件都没你重要！知道吗！你重要！”
孟清禾忍不住想笑。
“我重要吗？”他问。
林小清掐了下他的手指，“你还笑！”
抬头遇上他温和的目光，林小清原本愧疚又心疼的情绪全化为一腔委屈。
忍了许久的眼泪就那么被逼了出来。
“毛病！”她连忙低头，手背飞快地蹭了一下，吸了吸鼻子，跑到自己的自行车面前，弯腰开锁。
孟清禾跟过去，抬手揉揉她的头发，无奈叹气，“别哭……我就是嘴欠……”
林小清勾起脚架，将车扶出来停在路边，发红的眼眶瞪着他。
孟清禾立刻岔开腿坐在后座上。
林小清上车往校医院骑。
“我真没什么，一点小伤。”孟清禾拍了拍她后背，“我只是想安慰你，没想气你，好吗？”
林小清使劲儿蹬脚踏，一言不发。
孟清禾只好也沉默下来。
半分钟后，他觉得有点儿难受。
这自行车后座太低了，他得拼命抬高腿才能不让脚落在地上。
而且自己有多重他心里是有数的，让卫轩来他说不定都会觉得累，像林小清这样一小姑娘，指不定多吃力。
犹豫片刻，他放下腿往地上一墩，鞋子磨了几米，自行车被迫停下来。
林小清恼怒地回头看他，“你干嘛？！”
她本来就够费力了，车骑得歪歪扭扭的，他还给增加阻力！
孟清禾从车上起身，“我来。”
“你都受伤了！”林小清又急又气，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个大熊孩子，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
“照你这个速度，到了校医院我可能伤口都快愈合了。”孟清禾拽着她往后，林小清就直接从坐垫挪到了后座上，“我一只手也能比你骑得快。”
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损人，林小清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有些发愣的时候，孟清禾就已经坐上自行车，腿一使力，车子猛地飞了出去。
暴躁美男子，带伤载学妹。
感天动地，可歌可泣。
林小清拽住孟清禾的衣裳下摆，低低道：“其实也可以你自己骑车过去……”
“说好了陪我，这么快就反悔？”孟清禾打断她。
林小清顿了顿，又说：“那我可以自己走过去……”
孟清禾：“然后让我等你半小时？”
林小清微恼，“哪有半小时！”
孟清禾懒得争辩，轻哼一声以表拒绝。
两人沉默一阵，林小清盯着迅速移动的地面，自言自语地嘟囔：“骑车都能这么快，那也不用非要我陪啊……”
孟清禾气得笑了，“我是为你受伤的，让你陪我去趟校医院你都不肯？”
“我不是不肯，”林小清急道，“我只是怕你负担重……”
“我负担不重，”孟清禾说，“我挺开心的。”
林小清：“……”
又来了！
他又来了！
他这撩妹技能是天生的吗！
果然帅哥多浪子。
林小清莫名有点儿生气。
孟清禾等了许久没听见她说话，以为自己的真心又表错了，只好不情不愿地说一句违心话：“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让你陪我？我这是为你受的伤，医药费你不负责吗？”
……
果然。
林小清盯着自己抓住他衣裳的手指，停顿两秒，默默地松开了手，改为抓着后座的铁架。
“知道了。”她情绪有点儿低落，声音听起来恹恹的。
孟清禾说了违心的话已经感觉非常不爽了，结果说完以后她还是这么不开心，于是他心里更烦躁了。
——齐喆果然不靠谱！
全寝室没一个靠谱的！
孟清禾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把齐喆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气氛一度尴尬。
到了医务室，两人从自行车上下来，林小清弯腰锁车，同时说道：“你身上的几件衣服，我给你赔新的吧？”
孟清禾眼皮动了动，“恩？”
“今天也很谢谢你，比以前更加感谢，医药费不够表达我的谢意。”林小清直起身，“你身上从里到外的衣服，我都给你赔件新的，行吗？”
孟清禾皱眉，原本想拒绝，忽然又想到什么，隐忍地噙着笑，“内衣也赔我？”
“……”林小清瞬间涨红了脸，“赔！”
“行。”孟清禾撇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约一天出去逛街。”
林小清一愣，“逛街？”
“买衣服啊，”孟清禾理所当然道，“买衣服不逛街？”
“那……毛衣和外套可以逛……”林小清手背蹭了下脸颊，“内、秋衣，秋衣我在网上给你买……”
“那不行。”孟清禾抬脚，施施然道，“我很挑剔的，要亲自感受一下才能决定要不要买。”
“……”林小清小跑着跟上他，“我给你买最好的也不行吗？”
“不行，”孟清禾说，“最好的不一定最合适。”
“你、你是不是……”林小清没什么威严地质问，“是不是故意捉弄我？”
孟清禾挑眉，“我为什么要捉弄你？我很闲吗？”
“……”林小清噎了一下。
“去挂号，”孟清禾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下，带着令人极易沉溺的笑意，“小劳工。”
林小清愣了会儿，摸摸额头，转身跑进大门。
孟清禾靠在自行车上回味了半天，费老大劲才将脸上的笑容收回去。
包扎时，医生让孟清禾脱衣服。
林小清捏着挂号单局促地站在一旁。
孟清禾转眼看着她。
“哦。”林小清以为他是在提醒自己要避讳一下，连忙放下挂号单，转身想出去。
孟清禾扯住她袖子，“去哪儿？”
“小姑娘吓傻了。”医生笑道，“你赶紧帮他脱衣服，我去准备工具。”
“我、我帮你？”林小清差点儿咬到舌头。
“帮我。”孟清禾侧身，将没受伤的那一面手臂靠近她。
林小清站在原地，垂眸与他对视。
“喏。”孟清禾冲手臂努了努嘴。
林小清抿着唇，弯腰去解他的外衣扣子。
她的头顶就在孟清禾下巴旁边，依稀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搅得她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扣子一颗一颗地被解开，露出男生的毛衣。
这毛衣已经不是昨天那件了，这人果然又唬她。
男生平常经常锻炼，胸肌明显得隔着毛衣都能看出来。
林小清只瞟了一眼就转开目光，先脱下他没受伤的那只手臂的袖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扯下另外一边。
他的外套很宽松，脱起来其实不麻烦，但看见外套之下血淋淋的毛衣，林小清的手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她按住自己发抖的手，将外套放在一旁，深呼吸两次，然后对着里面的毛衣发起了愁。
见她不动，孟清禾主动举起没受伤的手，“还是那样，先脱这只，帮我拉一下下面。”
“恩。”林小清小声答应，手落下去捏住他毛衣衣摆，缓缓地往上掀。
毛衣比较紧，好不容易脱完这边，正要脱另外一边时，医生忽然开口：“你这毛衣不要了吧？不要了就直接剪，别碰到伤口。”
林小清正到处找剪刀，医生就已经端着东西过来，“我来我来，小姑娘手抖，别一会儿戳到肉了。”
林小清松了口气。
医生动作娴熟地剪开孟清禾的毛衣，然后把里面的秋衣也剪掉。
孟清禾这边的毛衣已经脱掉，另一边又没了袖子，整个毛衣只剩下脖子上还挂着。
他里面的秋衣扎在裤子里，紧贴着肌肤，身体轮廓清晰可见。
林小清没好意思直视，掩饰地扭头去盯着医生。
“哎把那边毛衣给他穿上吧，大冬天的别感冒了。”医生对林小清说。
林小清吐了口气，任劳任怨地又给他把毛衣穿上。
期间不小心戳到他的腰，引来他一阵闷笑。
“别摸我，”他边笑边说，“我怕痒。”
林小清：“……”
谁摸你了！
那是摸吗！
这人高考语文是不是不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