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茹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了叶世安的话。她忙道“我公公在哪里如今如何了”
叶世安叹了口气, 同她道“你随我来吧。”
说着, 叶世安就领着柳玉茹去了后院。进了院子, 柳玉茹才发现, 叶家远不似她记忆中的模样, 人少了许多,丫鬟也多了许多新的, 她忍不住道“韵儿呢”
这是同她一起长大的闺中好友, 向来活泼的性子, 若是还在, 叶世安应当会叫叶韵来见她。
叶世安神色平静, 却是道“嫁人了。”
“这么快”
柳玉茹面露惊诧,叶世安淡道“韵儿貌美, 王家上门提亲, 就入了王善泉家门,当了王善泉的小妾。”
听到这话,柳玉茹骤然顿住步子, 叶世安神色平静, 柳玉茹盯着他,她颤了颤唇,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叶世安领着她进了假山,又下了地道, 开了一道门来,这才让人瞧见里面的人。
这是个地牢,顾朗华正在里面看书,哪怕是大白天,顾朗华也点着灯。
“因为怕人发现,”叶世安解释道,“所以让顾老爷暂时居住在这里,还望见谅。”
顾朗华听着这话,抬起头来,看见柳玉茹站在门口。他愣了愣,随后激动出声“玉茹”
“公公。”柳玉茹让自己努力维持镇定,脑子里迅速盘算起来。
如今顾朗华在这里,她是必须带着顾朗华走的,但叶世安走不了,必定有他的原由。而叶世安三番五次救了顾家,如今他提出要离开扬州,她自然不能拒绝。琢磨了片刻后,她先回到顾朗华的身体上来“公公如今身体可无碍了”
“因为不敢声张,所以只能用叶家信得过的大夫,”旁边叶世安解释道,“用药也谨慎,所以顾老爷现在腿脚不便,怕是要等到幽州好好休养才行了。”
“是啊,”顾朗华叹了口气,“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不过玉茹,你和九思不是去幽州了吗,怎么又回扬州来了”
顾朗华问起,柳玉茹忙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顾朗华听着,神色里带了几分难过“九思这孩子,终于懂事了。”
“您可以放心了。”柳玉茹应声道,“如今九思做事,沉稳得很。”
三人又聊了片刻,柳玉茹大概知晓当初的情况。
顾朗华从密道逃出来后,就遇到了官兵,他被一位属下所救,对方杀了人放了火,将他拼死救下,他出不去城,只能在扬州城躲躲藏藏,后来遇到了叶世安,这才安定下来。
逃命的路上他腿脚受了伤,后来在叶家一直养着,如今方才好些,但却也用不上力。
柳玉茹点着头,连道“人没事儿就好,您不知道,九思为您出事儿的时候,整个人多难受。”
顾朗华苦笑了一下“还算没白养这小子。”
顾朗华说了片刻,也有些累了,柳玉茹便让顾朗华先歇下,随后才跟着叶世安出来。
两人走在长廊上,柳玉茹慢慢道“叶哥哥想要离开扬州,那走便是了,怎的磨蹭到现在”
“走不了。”叶世安淡然出声,“里里外外都是眼线,一走就得惊动人,除非有十足的把握,不然不会动的。”
“王善泉为何盯叶家盯得这样紧”
“我叔父跑了。”
叶世安出声,让柳玉茹愣了愣,叶世安淡道“事情一出,我叔父便带着奶奶等人跑了,我父亲没动,留在了扬州,王善泉大怒,将我父亲斩了,我娘夜里抹了脖子。我叔父跑到了东都,洛子商劝着王善泉留下我和妹妹,用来牵制我叔父,这才留了我一条命。”
柳玉茹听着这些,抬头看着叶世安。
只字片语,柳玉茹却已经从中间感受到叶世安那份绝望。
可他语气太平静,平静得一如既往,让人看不出半分异常。柳玉茹静静瞧着他,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问得小心翼翼“所以,如今扬州城里,就留下韵儿同你了”
叶世安低低应了一声,随后道;“其实人我已经布置好了,守城的士兵里有我买通好的人。要出扬州城随时可以出,但是我们得有绝对把握,出了城,我们能走吗”
“这你放心。”
柳玉茹应声道“只要出了扬州上了船,随时可以出发。”
“那好。”
叶世安点头道“我这就是准备,今夜带上韵儿,咱们即刻出发。”
柳玉茹愣了愣,她没想到叶世安竟然是要带上叶韵的。
她忍不住想起以前叶韵常常同她说,自个儿哥哥是个没心没肺的,他从不像其他哥哥一样关照妹妹,对她这个妹妹除了例行公事的问候,向来没什么其他关照。就连礼物,都是由他们父亲提醒的人情往来而已。
叶韵是个活泼性子的人,柳玉茹站在庭院里,仿佛还能想起叶韵絮絮叨叨说话的模样,一时之间,这么高傲一个姑娘,却是给一个近五十岁、杀了她爹的老头当了妾。而这一切变故,不过在半年之间,柳玉茹不由得觉着,这世事变幻,当真如风云一般,瞬息万变。
叶世安让人给了叶韵信,让她夜里按照他们之前准备的,由叶世安安排的人的手出来,然后在城门口汇合,接着出城去。
叶韵接到信的时候,整个人的手都在抖,她怕旁人察觉她的情绪,便寻了由头,干脆睡下了。
叶世安开始收拾行李,忙活着一切,等忙活完了,两人就坐在院子里,叶世安蹲在桃树下,挖出了一坛酒来。
柳玉茹有些诧异“怎的这里还有一坛酒”
“以前我爹埋的。”叶世安低声道,“韵儿三岁时候,我爹和我一起在这儿埋的,我爹说,等韵儿出嫁,我同他一起喝。这酒如果现在不喝,以后也喝不了了,不如拿出来喝了吧。”
说着,叶世安取了酒,又取了两个杯子,放在了柳玉茹面前。
他亲自给柳玉茹倒了酒,两人各自饮了一杯,柳玉茹轻笑道“其实我以前从未想过,你居然是这样的性子。”
“什么性子”叶世安抬眼瞧她,带了几分笑意。
“以前他们都同我说,你心里只有仕途,庄正得很。”
“那巧了。”叶世安笑起来,“以前他们也是这样同我说你的。”
“如何说”柳玉茹挑眉,叶世安想着自个儿奶奶的语气,慢慢道,“就是说,叶家那姑娘,脾气问完,懂规矩,知进退,娶进门来,是个能立门户的。”
“这话我不爱听了,”柳玉茹笑着道,“难道我如今立不得”
“立得倒是立得,”叶世安喝了口酒,似是有些高兴,面露怀念,慢慢道,“就是前面半截,我觉得别人在骗我。”
“倒也不是别人骗你,”柳玉茹立刻道,“是我骗了大伙儿。”
听了这话,叶世安转头,看了一眼柳玉茹,两人对视之后,骤然就笑了。
“其实吧,”柳玉茹慢慢道,“你在扬州待得好好的,只要你叔父一日在东都有权,王善泉就不能随意处置了你。出逃这事儿,九死一生,何必呢”
“我也不瞒你,”叶世安声音平淡,“我自己是能忍,可是苦了韵儿。我父亲临终前将她交给我,我却没能力护住她。她做妾室这事儿,我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