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海域。
快艇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摇摇欲坠, 整个天地如同被一整片漆黑的幕布笼罩, 暴雨交加, 阴沉诡谲。
浪花越来越高,翻滚着细碎的白沫,几次都重重拍到甲板上。
驾驶舱断断续续传来骂声, 船长已颇不耐烦,不断用口音极重的英文骂道。丹叹口气,希望少年在一夜的航行中接受事实,低声说“陆湛, 放弃吧,我们回去吧。”
陆湛站在船头, 摇了摇头,手指一根根攥紧,握成拳头, 展开, 再攥紧,手臂青筋裸露。
几天几夜没有合眼, 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痛吟。可与之相对的是, 大脑十分清醒, 就好像有把火在他脑颅里燃烧一样, 滋滋的, 爆炸得痛。
一阵风吹过, 甲板晃晃悠悠。
陆湛没站稳, 一个趔趄,突然摔倒在地上,膝盖一阵尖锐痛楚,他捏了捏膝盖,很快咬着牙站起来。
陆湛太累了,海水湿了干,干了又湿,关节可能被连续海水折腾而发痛,痛得已然麻木。
“怎么了?”丹勉强地扶起高大的少年,视线下移,叹道“回去吧。”
“已经三天了,你必须要休息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在比赛吗,这样的身体负荷你会受不了的!!”
陆湛无动于衷。
没有听见似的。
“你要接受现实,你还要不要你的职业生涯了?!”
“不要就不要了。”
陆湛眉梢挑起,扯了下唇,甚至有些癫狂,望向海面,双臂撑在栏杆上,声音哑而破碎,“ho care?”
丹皱起眉头,他觉得已经够了,转身往驾驶舱走去。暴雨哗哗哗落在海面,过了会,骂骂咧咧声小了。
海水翻涌,快艇终于转了方向,船身刚好迎上打来的巨浪。
“陆湛,快躲开!”
陆湛双手紧攥栏杆,闭上眼睛,身体一动不动。巨大的浪花兜头倾泻下来,水流击打着他的身体,鼻尖漫进一股咸湿厚重的海腥味,陆湛太阳穴突突跳跃,在浪花的力量下往左扭了扭脖颈,睁开眼——
陆湛身体猛的一震。
幽深如黑夜的海水中,陆湛好像看见了什么——
一抹红色,被海水浸泡后暗淡的红色!
一闪而逝。
但船身掉过了头,一切又都看不见了。
“等一下!”
“等一下!ait!!!”
陆湛焦急地跑进驾驶舱,他只开过一两次家里的游艇,没有接触过快艇,但大差不大,陆湛抢过船舵,再次转向。船长惊呆了,要冲上来拦截,可船身突然剧烈摇晃,他倒在地上。
陆湛咬紧下牙,将舵打满。
然后他将要冲来上抱住的小个子丹推开,快速跑到甲板——红色,肩膀上五星红旗的颜色,祖国的颜色。
泡在阴冷的海水里,隐隐绰绰。
陆湛大喜过望,没有看错!
只是浪花太大,一瞬间再次转眼不见。
陆湛无暇顾及其他,屏住呼吸,沉下心神,爬上栏杆后站稳,深吸一口气,如利落的鲨鱼般,身形笔直地跃了下去,奋不顾身朝那抹红色游去。
“陆湛!!!!”
船身已经保持平衡,丹惊慌地走出驾驶舱,刚好看见这一幕,面色大变。
“陆湛!!!”
回应他的只有海面上的水花,以及滂沱雨声。
……
琴市。
新闻每天都在继续。
“据悉,美国军方在夏威夷海域救出中国帆板运动员陆湛,陆湛是刘成闵唯一亲人,刘成闵已于七日前失联,至今未有音信。陆湛坚持自己出海搜寻,最终只寻到刘成闵身上的救生衣,陆湛在落入深海中触碰礁石出现危险,幸而并无大碍,已被送往当地医院修养。”
“美国军方以救生衣为坐标,大力搜寻附近海域。”
“已停止搜救工作,并对家属表示遗憾。”
“国际帆船协会组织继续搜救工作。”
“停止搜救。”
“中国远洋方周号接受搜救任务,并积极搜寻涉事海域。”
“停止搜救。”
……
搜救的工作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月。
在最后的方舟号停止搜寻后,所有的一切终止了。消失于茫茫太平洋近一月,刘成闵的死亡再没有任何疑问。
生活也重回宁静。
新闻从每天失联的最新消息已经变成其他热点。
众人对刘成闵与陆湛的各种议论、遗憾、叹息也慢慢小了下去。
蒋柔却忘不了这些,她每天都不厌其烦地搜寻消息,拿着铅笔在日历上圈着圆圈,一天,又一天。
期间,她给陆湛打过很多电话,得到的答复统统都不在服务区内。再后来,蒋柔接到一个越洋电话,那端是个声音和气的男人,说陆湛精神状态不太好,正在圣地亚哥的医院修养,很快会回国。
蒋柔紧绷的心情稍稍安定。
但是一天,两天,三天…陆湛都没有再回来。
蒋柔从每天期待,到逐渐失望担忧。
陆湛会不会再不回来了?
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她记得陆湛的父亲就在美国,他失去了舅舅,说不定就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有人陪着他。
只是……蒋柔一想到他再不会回来,心里就被揪紧,彷徨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