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刑看着百里宣的双眼。那是一双坦荡的、愤怒的、充斥着炙热感情的、仿佛能灼烧他的金色眼眸。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 他在三个月前,还不认识百里钺。
他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有凭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啊……凭什么啊?
就凭他那惨死的同届生吗?就凭他那失责的, 所谓的“大哥”名号?!
百里刑少有的疑惑了,然而缪宣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行事向来求的是问心无愧,既然他现在认为自己应当下去, 他又能够承担起失败的责任,那么他就不会犹豫!
他当即一个精神力穿刺戳向百里刑, 同时抬腿狠狠踢向百里刑的腋下动脉!
百里刑!
百里刑本能地松了手, 而缪宣立刻稳住身体, 轻盈落下——
这大尾巴还真不是没用的,最起码在他现在一只手重伤的情况下帮他稳住了平衡。
亲眼看着银色的碎发擦过手心, 百里刑猛地握紧了拳, 青色的鳞片瞬间覆盖了他的手。
冷光被鳞片反射入百里刑的蛇瞳, 冷如刀锋。
缪宣落地,几个翻滚彻底卸掉了劲力,他起身, 按住重伤的左臂,靠在墙壁上, 他的鲜血在地面上绘出蜿蜒的红痕, 深深浅浅的猩红色绽放在银灰的地面上, 诡谲又鲜艳。
而百里钺, 就半伏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百里钺在缪宣的记忆中, 一直都是冷漠矜持的俊美少年。
百里家的人都有一副好外貌,而且他们的美丽是充满了攻击性的,是锋利的,是耀眼夺目的。
百里钺无疑是小百里中最耀眼的那个孩子,他的身躯与脸庞已经初具了成熟男人的线条,他的姿态永远都是骄傲的,自信的,美好得像是初展翅的雄鹰。
然而此时,被注入了药剂的百里钺……已经不像人类了。
墨绿色泽的鳞片不规则地从他的肌肤下倒长而出,漆黑的利爪与蹼替代了他的手掌,丑陋的尾巴鲜血淋漓地拖在他身后,惨白的利齿交错,无时无刻不在切割着嘴唇与口腔,穿透了皮肤暴露在外……
现在的百里钺看起来,简直就是绷着一层人皮的鳄鱼。
不规则的鳞片与利齿因为错误的生长不得不脱落,然而新生的,更加坚固的爪牙却也不一定能生在正确的位置上……一次,又一次,也许直到它们的位置完全正确,也许直到百里钺的发情期结束。
他的眼眶中,一双绿底黑竖瞳的眸子失神地圆睁着,那样的痛苦而疯狂。
缪宣的血迹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人形的怪物低头舔舐着残留在地面上的鲜血,然后他扬起了头,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吼叫——百里刑没有骗他,这个阶段的百里钺,真的会因为鲜血而停止自残。
缪宣迅速从暗袋中扯出简易绷带固定住自己的左臂,他抽出插在腰带上半臂长的刀……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将刀放回了刀鞘里,换成了一柄巴掌长的匕首。
缪宣统统。
系统在!
缪宣装备全部换成叠加物理防御与脱战回血的……再加一件复活甲。
系统……是!
缪宣看着眼前弓着背,像是没有理智的牲畜一般看着他的百里钺,伸出握着匕首的右手,用手背狠狠擦了擦流在自己身上的血液。
随后,他手背朝前,将血液展示给百里钺。
“小钺……”缪宣笑了笑,“来,到哥哥这里来。”
—————
当赵所长在急救仓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四天五夜。
赵所长只是一个脆弱的原种人类,即使缪宣精神力穿刺并没有针对他,但光是攻击的余波也差一点要叫他残废。
赵所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气声,痛苦地抱着头起身,在他确定了自己神志清醒后,勉强地回到了隔壁的禁闭室。
他原本以为禁闭室内会充满百里钺的嚎叫和撞击的声音,然而出乎他的预料,禁闭室中非常安静。
百里刑仍然站在观察窗后的观察台上,他背对着门背着手,青色的鳞片一直蔓延到他的耳背上。
赵所长非常惊讶。
现在的百里刑没有在战斗,他仍然维持着这样的鳞片,只能说他此时心情波动强烈,当然不止是他,其他站在观察窗外军士身上也多多少少出现了各自的血缘特征。
他们全部都是进化种,百里刑的亲卫队里是不会甄选亚种和原种的。
赵所长一瘸一拐地走到角落处的观察窗外,朝禁闭舱中望去——
惨烈。
这是第一个跳进他脑海的词。
偌大的舱室中,随处可见或新或陈的血迹,碎裂的药物、压缩食物与水的包装,断裂的鳞片与断爪龟裂地散落在四处,角落里蜷缩着的怪物,以及靠着墙壁浑身血迹的男人。
他是亚种,有着银色的短发立耳与尾巴——他是狼。
他身上原本应该是穿着了全套的紧身战斗服,但是此时战斗服却已经被猛兽的利爪撕扯得零零落落。取而代之的是他绷住了上半身洇血的绷带。
男人双手抱臂,靠在墙壁上合着双眼,他的胸膛轻轻起伏,看样子是在休憩。
“他是谁?”赵所长眯着双眼辨认,“银狼……是Σ,不,是百里宣?”
这个袭击了他的男人当然令赵所长记忆深刻“他怎么在下面?”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赵所长皱起了眉毛。